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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一身青衫飘飘的张居正，也含笑道：“这一回，贤弟可是将满朝文武都得罪了，这会儿，也不知多少大人在家跳着脚的骂你呐！”
李青阳不以为意，洒脱笑道：“怕得罪满朝文武，就别干锦衣卫。”
陆柄正在兴头上，哈哈笑道：“这是精辟之论，别人都说你长着一颗七窍玲珑心，果然如此。”
衙门里诸位亲军将领，纷纷会意的笑了起来，锦衣卫侦缉百官不法，职责所在，那还能不得罪人么。倘若锦衣卫和文官们关系和睦，和和气气的那还了得，怕是宫中那位圣天子陛下要寝食难安了。
陆柄一回头，又调侃道：“倒是你，张大人，你不去巴结严嵩却跑来北镇副司吃酒，与我等厂卫鹰犬为伍，你就不怕别人参你一个勾结奸佞？”
张居正自有其不凡之处，闻言笑道：“怕就不来了，陆指挥怎的如此不痛快，酒呐！”
哄笑声中，陆柄饶有兴致的打量着李青阳，张居正一文一武，两个年纪轻轻的国朝新锐，四方大脸上带着笑意，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上酒菜！”
“好咧！”
大家伙劳累了一天，都饿坏了，觥筹交错中北镇抚司衙门，不时响起粗鲁的笑声。这传说中龙潭虎穴一般的诏狱，倒并非刀笔吏笔下描写的那样不堪。那些个道貌岸然的清流大人，可也并非传言中那般品性高洁。
深夜，御书房。
陆柄，李青阳两人深夜奉旨进宫面圣，身上还带着些许酒气，略显尴尬。
两人骑马从宣武门进宫，搜了身去了大氅，在御书房面圣，此时宫中已是夜深人静的时候，琉璃盏照耀下的深宫有些阴森。三叩首后两人不敢抬头，只进来的时候，眼角扫到放在桌子一角的圣旨，心中有数。
少停，上首响起一个干涩沙哑的声音：“起来吧，赐坐。”
这座位自然不是赐给李青阳的，而是赐给陆柄的，陆大人端端正正坐在下首，青阳只得低头看脚尖。深夜面君，万籁俱寂的深宫中香火缭绕，威严恐怖，胆气稍微弱一些的，怕早就两股战栗不能自持了。
稍坐，陆柄便领着青阳双膝跪地，先请了罪：“臣下管教无方，惊扰了圣体，臣罪无可赦。”
少停，上首沙哑的声音又响起来：“罢了，恕你无罪，起来吧。”
圣驾面前自然有一套森严的规矩，稍有不慎就是个大不敬。李青阳木头人一般跪起着，心中对这套规矩森严的繁文缛节，实在厌烦，所谓伴君如伴虎，莫过于此，偏偏还有人削尖了脑袋往皇上面前挤。
心思电转之间，圣驾又威严道：“陆柄，朕来问你，今日操演之新军战法，有何玄机，你细细说来。”
陆柄精神一振，慌忙道：“启奏陛下，此事，臣部将李青阳知之甚深，臣请该员替陛下解惑。”
“准奏！”
这一番君前对答之后，才能轮的到李青阳说话，真真是等级森严。
青阳重压之下脑中灵光一现，便娓娓道来：“启奏陛下，末将不敢居功，圣天子在上，文成武德…．．”
上首轻轻咳嗽起来，皇上竟然笑了：“好啦，好啦，你是朕的锦衣亲军，不要说这些马匹奉承话。好端端一个忠直义气的人，非要学那些酸儒老朽，弄的老气横秋么。你只管说，你这兵是如何练的，这法子是你从泰西人军中学来的，泰西人之法，就真有这样的神效？”
陆柄瞧见皇上笑了，送来一个赞赏的眼色，这君前对答可是一门大学问，不是什么人都能应付自如的。
青阳汗颜，赶忙答道：“回圣上的话，这火铳叠阵之法，泰西人会，咱大明本来也是会的。臣是从兵书上学来的，昔洪武十三年，先沐国公镇守云南，和那些当地的土著交战的时候，就曾以这三段式的射击之法来对付土著的象兵，极具神效。只是后来此法，不知怎的就失传了。”
皇上精神一振，兴致来了：“哦，竟有此事？”
一旁捧着拂尘的老太监，笑着插话道：“陛下，此事容易，容老奴查一查洪武十三年的史志，一查便知真伪。”
皇上兴致高涨了起来，催促道：“快去查。”
御书房内外顿时忙乱起来，这件事情倒并不难查，这紫禁城里可是保留着，从大明开国时至今的大小事件，史料记载，都在深宫里藏着呢。这一忙乱起来，李青阳后背冷汗直冒，这是个昏君么，这位九五之尊心里明白着呐，想糊弄他可不容易。这是个圣君么，偏偏他又迷恋权术制衡，时不时弄的朝野上下鸡飞狗跳。
这位陛下是个复杂的人，和寻常人一般，他也有寻常人的喜怒哀乐。
老太监领着小太监，很快将洪武十三年的史料搬进书房，一查阅竟真有此事。当年沐英征云南，在捷报中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论及叠阵之法甚至还配了插图，天子脸上的笑意渐渐扩大，显然是龙心大悦。
至此，李青阳，戚继光绸缪的大事已成，皇上心中最后一个疙瘩也去掉了。
心脏，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起来，青阳对着插图稍一沉吟，便将这套由开国先贤创造的犀利战法，娓娓道来。说到精彩处不免眉飞色舞，直言这叠阵齐射就能横扫天下么，倒也未必，火铳还要配大炮，配骑兵，配近战肉搏兵，往大了说，这就是一个规模庞大的，兵种齐全的野战集团。
要建成这样一支以野战为目的的新军，那得多少人呐，起码也得十万之众，这支新军便是后世兵威赫赫的戚家军。讲到天色发白时，李青阳口干舌燥了，君臣几人都有些疲倦，这一夜君前对奏，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上首，嘉靖皇帝揉着发酸的额头，竟赞道：“你倒是个老实人，不错。”
李青阳背后已经被汗湿透了，松了口气，皇上说我是老实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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