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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国公府的内室,一片狼藉。
曾放在桌上那精美的元代青花瓷执壶和小杯,在地板上被摔的稀烂;几把雕花的紫檀木圈椅也歪歪斜斜的倒在地上,椅子腿被踩断成几节。
蓝玉喘着粗气,在屋内不停地踱步,脚下的瓷壶碎片被踩的“吱吱”作响。浑身散发出一股股的怒气,让人不寒而栗。
蓝玉脸色涨得通红,只有大声地喊叫,才能发泄心中的怒火:“用得着的时候,把俺蓝玉当驴使唤,如今用不着了,就准备卸磨杀驴,想把俺蓝玉当狗给烹了!”
凉国公蓝玉回来了!
大将军蓝玉从蜀地得胜还朝了!
然而朱元璋却反常地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既没有安排王公大臣,去应天府外的十里长亭,列队相迎、摆桌接风洗尘酒;
也没有安排黎民百姓,在得胜门内的街道两旁,载歌载舞、唱首将军威武歌。
只是让老太监云奇去了一趟凉国公府,宣了一道不痛不痒的圣旨,说什么“残元余孽,陵夷衰微,十数年边关无患,皆为玉之功也!”,对大将军进行了一次口头上的表彰。
最后表达了陛下的关怀:念将军一路风尘、鞍马劳顿,皇上体恤,准予府中休养。
蓝玉还没有等云公公走出蓝府的大门,就已经压制不住心中的憋屈,把家丁下人们轰得远远的,一个人径自走进内室,摔杯子砸椅子,闹的是不亦乐乎。
砸累了的蓝玉,喘着粗气坐在唯一一把、还能立着的椅子上,对着门外大声协活了一嗓子,:“吴信,给老子滚进来。”
门外躲得远远的吴信满脸苦笑着、一溜烟跑了进去:“义父,您这是何苦呢,再把自个气出个好歹。”
蓝玉嘬着牙花,吊着老脸:“儿啊,不对劲儿,俺总觉得这事儿不对劲儿,你好好想想,京里头,皇上都有哪些风言风语?”
吴信皱了皱眉:“孩儿也就是比义父早回京城五、六天,这几天,京里发生的大事,孩儿已经安排手下快马都呈报给义父了。”
蓝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那你给爹好好说说,周老侯爷怎么突然就被赐死了?”
“官面上,听说是,老侯爷的嫡子周骥,怂恿家奴拒收宝钞,败法乱纪被明正典刑。咱大明的宝钞币贱、人人弃之,本是众所周知的小事。”
“谁成想,皇爷竟微服去周家的醉仙楼吃酒,结果抓了个正着。皇爷一怒之下,周骥直接被锦衣卫给拉到了诏狱,弹了琵琶。老侯爷因此连坐,死得冤枉。”
“官面上?那其他的说法呢?”蓝玉听完,摇摇头。
“私底下的传言,那就多了去了。”吴信眉飞色舞地走到蓝玉跟前:
“有的说,是周骥这小子动了歪心思,给皇爷戴了一顶帽子,和宫里尚仪局的女官不清不楚,结果被手下的兄弟给告发了。周家是因周骥‘秽乱宫闱’而被诛的。”
“这个说法,俺倒是有点信,周家那爷俩都是性情中人。这种事,周骥做得出来。不过这小子也是没有出息,在宫里管不住下面,上面的还能保得住?”蓝玉轻轻地哼了一下,满脸的不耻。
“还有的说,是周骥醉酒之后在醉仙楼冲撞了二皇孙,惹怒了皇爷,说周家一直都对二皇孙不敬,罪不容诛。最后周家父子因‘忤逆皇孙’被杀。”
“一个庶子,有什么敬不敬的,陛下也太给他脸了。”蓝玉用鼻子冷笑了一声。
“还有个说法,孩儿不敢给义父说。”吴信打眼扫了一下蓝玉,欲言又止。
“哪有那么多的废话,俺听着呢。”蓝玉不满地白了一眼。
“这事好像还和颖国公有点勾连。”吴信挨着蓝玉的耳边,低声说道。
“哦,怎么说?”蓝玉一惊,从椅子上坐了起来。
“说颖国公和周老侯爷都看上了老家的一块田产,本来皇爷都已经答应给颖国公了。没想到被老侯爷背后插了一杆子,结果两人都没捞着。”
“颖国公恼羞成怒,就在皇爷面前黑了老侯爷一刀。”
“放屁,傅老哥会因为这点破事,去害自家的兄弟?”蓝玉狠狠地瞪了吴信一眼:“说,这消息哪里来的。”
“义父,这个消息真的是孩儿听来的。”吴信一急,头上暴起了几条青筋:
“是孩儿和以前在甯川卫的一个兄弟喝酒的时候,他无意间说出来的。”
“我这个兄弟托门子,被调到了亲军卫做了一百户,宫里的事情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可靠吗?”蓝玉沉吟了一下。
“义父放心,绝对可靠,我们俩是生死弟兄,他在甯川卫曾经救过孩儿的命。另外,昨晚孩儿请他去秦淮河吃花酒,还打听到有关颖国公的一件事。”吴信见蓝玉侧耳倾听,连忙说:
“皇爷主动提出,把颖国公的三小子从镇海调到锦衣卫,补的就是周家大公子金吾卫镇抚的差事。义父您想,一个毛头小子、寸功未立,直接做锦衣卫的镇抚,皇上这是多大的恩典。”
“这里面如果没有什么猫腻,谁信呐。”
“傅友德,俺曰你大爷。”蓝玉将身边最后的一把椅子一脚踢飞。
蓝玉喘了一阵的粗气,盯着吴信:“儿啊,你兄弟这条线不能断,不要心疼银子,需要支多少,就去问蓝春要。”
“军中之事,俺蓝玉的话,比皇上都好使。但在宫里想找一个可靠的人,还是不太容易。”
“所以,你一定要给爹好好地维持这层关系。宫里有什么消息,让你那兄弟尽快地通知你。”
“义父,孩儿明白。”吴信连连点头。
“你告诉他,多盯着点太子爷的二小子,那位子终究是俺蓝玉心头上的一根刺。”
“义父,孩儿就不明白了。以您老人家的功高望重,不管将来谁继大统,您还不是一样地当国公、做大帅。”
“你知道个屁!”蓝玉望着屋外开得正艳的兰花,思绪万千:“想当年,二皇孙的外祖父吕本,和诚意伯刘伯温是一派,与俺淮西武人斗的是你死我活。”
“吕本那老儿时任刑部侍郎,参俺那叫一个狠。要不是太子爷看在俺外甥女的面上,一心庇护,俺蓝玉早他娘的被皇上拿来祭旗了。”
“那时,只要一见到吕本老儿,老子就恨得咬牙,借着皇上的势,没少收拾他。没成想,皇上让太子纳了吕氏为侧妃。一夜之间,吕本竟成了太子爷的老丈人,俺才没机会再去找他的麻烦。”
“你想,如果吕本的外孙继承了大统,还能会有俺蓝玉的好日子过?”
父子两人一时沉默无语。
少倾,吴信凑到蓝玉身边,低声问:“义父,那您有何打算?”
蓝玉双眼半眯、瞳孔微缩,冷笑了数声,从嘴里慢慢吐出:
“尽人事、听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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