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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袍大袖的嘉靖帝戴着西洋花镜看奏折，一旁李芳伺候着。
嘉靖帝的表情非常精彩，先是怒目，再露一丝喜色，?m尔合上奏折蹙眉沉思，翻开再看，最后脸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李芳，严嵩快八十的人了，竟然上奏疏告朕孙子的状！让朕出面把朕孙子的盐厂给停了！”嘉靖的声音有些戏谑。
他对精盐的情况了如指掌。
知道这是朱翊钧用新方子炼出来的，精细好吃，而且价格便宜，除了那些盐商和背后的严党外，可以说让各方均受益。
至于方子怎么来的，朱翊钧说是“悟”出来的。
对此，嘉靖这个老神棍深信不疑。
“悟”，在他眼里是认识世界的真正方式！
《金刚经》有云：“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
“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
就是这个道理。
大千世界，都是虚假！
人生感官，皆为幻觉！
真理，并非从实践中得来。
想要得道，只能靠“顿悟”！
静极，陷入那种混沌虚无的状态，才能看到真实。
如同佛在菩提树下五百载。
打坐入定到一定境界后，知晓精盐的炼制方法是很正常的事。
嘉靖不光不觉得奇怪，反而更加肯定了朱翊钧的神灵。
乖孙果然厉害！
李芳闻言打趣道：“不光严阁老领衔上奏，后面还附着一百三十多名四品以上官员联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清流呢。”
重要的奏折照例均由李芳先看过再呈给嘉靖，他对里面的内容很清楚。
“你这话说的好，这本不像是他做的事，也不该是他做的事，看来，他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了！”
“他也不是要像那帮清流一样裹挟朕，奏疏里面说了，鄢懋卿清理了历年积欠税银八百万两，四百万给朕修万寿宫！以后每年盐税都不会少于八百万两！严阁老举荐的人能干啊！”嘉靖道。
“回主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些都是我大明国库的银子，都是主子的银子，严嵩和鄢懋卿这样做是职所当为！这样上折子，似乎有邀恩于君父之嫌！”李芳道。
“说是朕的银子，可银子不会从天上掉下来！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谁叫朕之前用的人那么不争气！谁叫除了严党外的那些臣子那么不争气！如今人家拿着朕的钱来压朕，让朕亲手打自己的乖孙，你说，朕敢不答应吗？”
嘉靖的语气突然变得严厉，拿起手边的和田玉杵敲向了身边的铜磬，发出了巨大的声音！
铛！！！
巨大的声响在整个精舍回荡，让殿外伺候的太监们心神一紧！
李芳赶紧跪下道：“主子千万别动怒，奴婢这就叫人传严嵩明白回话！”
“哼！朕动什么怒？有严阁老施舍给朕的这些钱，朕生什么气？要是半个月前严嵩上这道奏折，朕，估计也就找准了。”嘉靖语气转为平静。
他的情绪起伏节奏很大，一般人实在难以把握！
帝王心术，喜怒无常！甚至随心所欲。
宫中也就李芳能已习以为常，也只有他，才能参透嘉靖的真实想法。
“可现在情势就不同了，你前几天奏报说，世子的盐厂给宫里多少开支？”
“这两个月都超过十万两银子，一年算下来超过一百万两，如果世子爷的盐厂规模再扩大，比盐税中拨给宫里的部分只多不少了。”
“可还不止这些，世子还拨钱专门给您修万寿宫，还用上了一种叫水泥的材料，建造进度很快，而且比之前设计的宏大了不少！简直如同天宫一样！前天奴婢已陪您御览过了！”李芳道。
“哼，严嵩还想用这点儿破银子收买朕！门儿都没有！去跟他说，朱翊钧是朕的孙子，至纯至孝，开盐厂赚的钱，都给朕花了！”
“还有，才两个多月，朕的孙子就给朕花了这么多钱！以前盐税一年才收多少银子？那些盐商赚了多少银子？各级官吏贪墨了多少银子？”
“朕是天子，富有四海，他们把朕的盐卖给朕的百姓，吃了大头，分小头给朕，还要让朕感恩戴德，有是理乎？”
“告诉他，那些盐商不要也罢！全国的盐，都给朕的孙子好了！”
“再跟朱翊钧说，让他放心大胆地做！现在就过黄河，过淮河，过长江，假以时日，朕就不用再看那些盐商的脸色了！”
嘉靖换了个姿势侧躺下，显得悠游自在。
这件事让他更加看清了盐税里巨大的猫腻，生气之余，更多的则是开心！
不光因为朱翊钧能干，还意味着以后到他手里的银子必然更多了！
“是，可奴婢这里这还有一封奏折，是兵部转呈的胡宗宪的前方奏报，在台州已三战三捷，本欲乘胜追击，可无奈粮草后继乏力，只能就地休整，盼后方粮草速速运达，内阁在上面拟了票，拟将两江两淮清理的盐税四百万两及后续征收盐税就地解押胡宗宪充作军需！请主子御览！”
李芳拿着一封上面插着四根羽毛的奏折，一根羽毛是二百里，四根羽毛就是八百里加急！
只有紧急军务才会如此！
嘉靖沉默了。
过了良久，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你连着我，我连着你啊！那些清流一天到晚想要倒严，可倒严真的只是一道旨意的事吗？弄银子要靠严嵩用的人，镇守边关要靠严嵩用的人，打仗还要靠严嵩用的人！有些人说严嵩是青词宰相，可写青词能对付哪件事？有些事，朕也不能为之，或许这就是天意吧！”
这道奏疏才是严嵩的杀手锏，如今胡宗宪军务紧急，浙江又是朝廷赋税重地，一旦乱了，后果不堪设想！
那些盐商，暂时还动不得！
如果朱翊钧的盐南下，必然让整个盐务产生巨大动荡，盐税收不上来是必然的！
盐税事小，军国事大！
李芳道：“请主子示下！”
这件事，只能嘉靖乾纲独断。
“划江而治吧！朱翊钧的盐，暂时不过长江！”
“奴婢领旨！”
李芳扣头道。
他刚才已经极力帮朱翊钧了，但这件事，确实只能如此。
无疑长江以南市场更大，看似严嵩小胜！
但所有人都清楚，严嵩实则败了！
因为他几乎用尽了全部力量！
才几乎维持了一个持平略胜的局面！
更为关键的是，对方只是一个孩童！
“跟朕的孙子好好说，不要让他觉得委屈！”嘉靖嘱咐道。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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