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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雪自幼生于北地,不知其间的种种因由原委,奇道:“守陵人?”
一劫若有所思,说道:“嗯,正是。此处是攒宫山,我们要找的那位奇人,一生追随先皇,终生未娶,后护佑先皇梓宫南归,便来到这山中守陵,算来已有……”微微曲指一算,道:“嗯,已有一十七个年头啦。”
白衣雪道:“他……他能治好晚辈的伤?”寻思:“原来大师带我不是来访求名医的,而是要找一位守陵之人。是了,说他是奇人,当年追随过先皇,说不定守陵之前,是宫中的一位御医,手上有些治病的秘方,至于能否对症,解了化血神刀的毒质,大师心中也实无把握。”又想:“化血神刀太过霸道,就算世上最高明的大夫遇到了,怕也束手无策。一劫大师受莲池大师所托,不便推辞,只好另辟蹊径,来找这位守陵人,那也是死马当作活马医,不得已而为之了。”念及此节,不由地心下一阵难过,一股冷风透过布帘,吹入车中,但觉遍体生寒。
一劫听出他口气中满是狐疑,微笑道:“施主有所不知,那人有通天彻地之能,架海擎天之神,只是深藏若虚,早已不问江湖之事,就此归隐了山林。他如肯答应医治,化解施主身上的化血神刀之毒,嘿嘿,只怕也不在话下。”
白衣雪听到这位守陵人有“通天彻地之能,架海擎天之神”,又惊又喜,颤声道:“世上还有如此神通之人?他的武功究竟有多深?”
一劫凝思片刻,一字一字缓缓地道:“深不可测。”
白衣雪喃喃地道:“深不可测?深不可测?”思潮腾涌之下,强自镇定心神,说道:“敢问大师,这位前辈高人尊姓大名?”
一劫微微一笑,说道:“嗯,他复姓百里,名讳上‘尽’,下‘染’……”
白衣雪寻思:“百里尽染……百里尽染……师父他老人家博学多闻,为何未曾听他老人家提及,武林中还有这么一位姓百里的前辈高人?”
转而又想:“哦,是了,师父曾说,武学无涯,纵是天赋异禀之人,究其一生,又如何能够穷尽?一个人武功再是高强,也须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要知古往今来,武林中有多少奇人异士,他们用一生去体认和参悟的,是武学的最高境界,他们视武学为终生不变的一种修为,并不在意什么留名千古,因此他们中的大多数,因无甚么声名而湮没其间。这位百里老前辈,应当正是不图虚名的个中人物。”言念及此,不禁对这位未曾谋面的武林前辈,心生悠然神往之意。
突听身前赶车的一劫“咦”的一声,语气中充满了讶异和惶惑,似是见到了什么令他难以置信之事,徐行的马车停了下来。
白衣雪心知有异,赶紧在车中坐起身来,探出头去,眼前的一幕同样也令他惊异不已:其时马车刚刚转过一处山坳,前方有一座木桥,桥头一侧的石碑之上,刻有“延陵桥”三个大字,通往桥头的道路,有人用十余块巨石堆垒成一高台,约有三丈之高,阻住了去路,更奇的是,巨石高台上,端坐着一名高大肥胖的黑衣僧人,正自闭目养神。台高风大,劲风吹拂之下,僧人的黑色僧袍衣袂翻飞,如旌旗一般,在风中猎猎作响。
白衣雪虽受了内伤,目力不减,看清了高台上的?ㄗ??耍?挥傻刮?豢诹蛊???茨呛谝律?瞬皇潜鹑耍??恰拔饔蛉??敝?坏脑?蟆
眼前的情景,令一劫同样也倒吸了一口凉气。此时正逢冬季枯水期,河床中裸露着大大小小的石头,拦路的高台,正是有人从河中取来巨石,一块块地堆垒而成。一劫放眼望去,四下里并无任何能够搬运巨石的机械,更觉心惊。
高台巨石足足有十余块之多,每一块巨石重达二三百斤,将其逐块地堆垒起来,初始倒也不难,但随着高度逐渐增高,其后越是向上增添一块巨石,所需的力道,又不知要增大多少倍,难度可想而知。一劫自忖堆叠起四五块巨石,自己还勉力可为,但若要将十几块巨石,如这般一块块堆叠起来,却是绝无可能,黑衣僧人如此炫弄神力,当是来者不善了。
一劫暗自凝神戒备,心中犯起嘀咕:“何人竟有如此大的能耐?”又见黑衣僧相貌奇古,绝非中土人士,默想:“此人面貌奇异,莫非就是烂陀寺的座主元龙?白衣雪正是伤在化血神刀之下,元龙一路追踪寻迹至此?”
他正自踌躇,白衣雪挣扎着下了马车,踉踉跄跄来到一劫身边,低声说道:“大师小心,这个和尚就是西域三绝中的元象。”
一劫“啊”的一声,踏步上前,双手合十,说道:“原来是烂陀寺的元象上师,山僧久闻盛名,今日得见宝相,幸何如之?泰宁寺一劫在此有礼了。”
元象微微睁开双眼,合十回了一礼,旋即又闭目养起神来,神色极为倨傲。
白衣雪抬头高声叫道:“喂,大和尚,你辛辛苦苦搭这么个高台,是要在此讲经说法吗?可惜没有人听你的。”
元象眼中闪过两道精光,将白衣雪全身上下细细一番打量,说道:“小娃娃,你中了我师兄的化血神刀,还能活到现在,真有你的。”
白衣雪哈哈大笑,扶着车厢,说道:“什么化血神刀?在老子眼里,也稀松平常得很。”
元象盯视着他,道:“小娃娃胡吹什么?你能挨到了此时,谅必是哪位高人,耗费自己的内力修为,替你续命,只是……可惜啊,可惜。”说着脸上露出一副惋惜的神情,大摇其头。
白衣雪先后受莲池和一劫运功疗伤,见他一语便即道破,心底暗暗佩服,问道:“可惜什么?”
元象冷冷地道:“可惜我师兄的化血神刀,天下无药可救,你虽得真气注体,却也不过是拖些时日罢了。嘿嘿,世上就算有人肯一直替你续命,只怕到了后来,连他自己也不免力尽而竭,性命不保。小娃娃你挨得了一时,可惜挨不了一世。”
山风侵肌,白衣雪只觉彻体生寒,心底更是一片凉意,讥忿道:“既然我命不久矣,大和尚何以还要赶这么远的路,非要赶尽杀绝?”倘若不是一劫就在身旁,他早已“贼秃驴、死秃驴”,破口大骂开了。
元象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小僧无意取施主性命,只是请施主随小僧走一趟。”
白衣雪冷笑道:“好啊,大和尚辛辛苦苦赶到这里,决计不肯空手而归了。”
一劫踏上两步,说道:“敢问上师,这是要带白施主去往哪里?”
元象道:“小僧带他去见座主师兄,一切由他来发落。”
一劫道:“不知白施主何事得罪了众位上师,以致遭此劫数?经云,‘无缘大慈,通体大悲。’我佛门弟子当以慈悲为怀,山僧不揣冒昧,在此替他求个情,恳请上师看在同门的面子上,网开一面。”说罢双掌合十,向元象深深施礼。
元象抬首向天,远处山顶的流云如絮似棉,流转得极快,淡淡地道:“大师这是要往哪里去?”
一劫道:“山僧正欲去拜访一位此间的老友,还望上师借道行个方便。”
元象道:“很好。留下这位小施主,你自去串亲访友便是,小僧绝无拦阻之理。”
一劫道:“山僧不知白施主与诸位上师间,到底有何过节,但如今他已身受重伤,命不保夕,出家人慈悲为怀,上师何以如此苦苦相逼?”
元象脸色不耐,喝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大师速速退开,莫再纠缠。”
一劫微微一笑,说道:“不错,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山僧也是受人之托,要带白施主去瞧病,自当尽心竭力,岂可半途而废?”
元象淡淡地道:“原来如此,既然大师行不得方便,也休怪小僧难以借道,行个方便了。”
白衣雪心想:“元象武艺高强,说不定元龙和元虎也在附近,何苦叫一劫大师为了我,枉自送了性命?”说道:“大师,这位元象大和尚,自认是当世的高僧,岂能刁难于晚辈?我随他一起走一趟便是了。”他站得久了,只觉眼前金星乱冒,四肢发冷,身子微微摇晃,险些站立不住。
一劫“嗯”的一声,双眉微蹙,说道:“一切镜相,皆是空花水月,迷著计较,徒增烦恼。上师乃我释门高僧,精通佛法大义,道行高深,何以对一晚辈后生,如此苦苦相逼?”
元象神情焦躁,喝道:“大师再在这里碍手碍脚,休怪小僧无礼了。”
一劫抬头笑道:“上师如此高高在上,不觉有无礼在先之嫌么?请上师下来说话。”
元象“嘿嘿”一声冷笑,说道:“你能请得动我下得台来,我便放你们过去。”
白衣雪目光闪动,道:“此话当真?只要你下得台来,便放我们过去?”
元象傲然道:“西域三绝说过的话,难道还能诓口空言,不作数么?”
一劫暗想:“元象自恃骄狂,却也不是一味托大,我如若上台与他争斗,将他赶下台来,当非易事,但若是倾力将他座下的高台,击碎震塌,不就将他请下台来了吗?”言念及此,口中笑道:“好,那山僧只好试上一试,看看能否请得上师下台来说话。”他心知今日难有了局,机会难得,不妨拼力一搏,或有一线转机,低头瞧见自己光着一双膀子,最得意的飞火流云袖功夫无从施展,眉头一皱,转身向着白衣雪道:“白施主,外套请借我一用。”
白衣雪虽一时不明其意,见他如此说,赶紧脱下自己的外套。一劫穿上白衣雪的外袍,说道:“得罪!”双袖一摆,袖中真气鼓动,袖袍如鼓足了风的船帆一般,一招“满袖春风”使出,两道劲风,直向元象座下的高台吹去。
白衣雪离得不远,但觉劲风拂面,脸上隐隐生痛,心想:“原来一劫大师的内力如此渊深。”
元象在高处瞅得清清楚楚,心中一凛:“这个老和尚倒也不可过于小觑。”当下运起香象绝流神功,右掌轻飘飘地挥出一掌,一股温淳柔和的掌力,自上而下,斜刺里与一劫的两道真气相交。香象绝流神功刚猛无俦,顿时将一劫的两道真气带向一边,真气气劲不减,击在河床中裸露的石头上,只听“咔嚓嚓”一阵乱响,数十块大小不一的石头,尽皆被震得碎裂开来,石块碎片四下飞溅。
一劫暗自心惊:“西域三绝久负盛名,果是不凡。”手底不敢怠慢,数道飞火流云袖的真气,从袖底激荡而出,意欲一举将石台击垮。却见元象端坐于高台之上,轻描淡写地拍出数掌,将飞火流云袖的罡风劲气一一化解,座下高台丝毫无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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