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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瑗由湛智方丈引着,进了大雄宝殿。杨草也远远地瞧见了白衣雪,踏上几步,来到他的身边,笑道:“兄弟,多日不见,想煞哥哥了。”说着给他一一引见王府中人,那名四方国字脸的汉子原来是普安王府的总管,姓张,名燕岱。
张燕岱笑道:“杨兄有所不知,我与白兄弟早就认识了。”
杨草奇道:“早就认识?”
张燕岱哈哈大笑。白衣雪想起自己那日身上钱囊空空,相字的费用还是张燕岱代付的,不禁有些忸怩。
张燕岱见他神采飞扬,眉间愁意全无,笑道:“小兄弟,贵友的身体大好了吧?”
白衣雪没想到他竟然还能记得此事,忙道:“多谢张总管惦挂,已然大好了。”
张燕岱微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杨草笑道:“原来张总管与我兄弟早有机缘,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改日杨某做东,在三元楼摆上一桌,不知张总管肯否赏脸?”
张燕岱笑道:“求之不得,只是我不胜酒力,杨都校到时候还得口下留情。”
杨草笑道:“张总管哪里话,我听王爷说,你的酒量可是深不可测啊。”
众人正在殿前闲聊之际,蓦地大雄宝殿之中传来几声异响,隐隐夹杂着湛智的怒喝声。张燕岱、杨草、白衣雪等人脸色,皆是一变,心想湛智方丈气度雍容,若非遇到惊人的变故,何以至此?众人无暇细想,足下生风,直往大雄宝殿扑去。
大殿幽深,龛灯晦暗不明,但众人目光锐利,甫一入殿,皆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只见湛智方丈挺身挡在赵瑗的身前,他对面数尺之远,一名高大肥胖的黑衣僧人凌空虚拍三掌,那三掌虽是无声无息,但是随着他每一掌挥出,湛智的胸口便似是受了重重的一击,口中旋即喷出一口鲜血来。黑衣僧人身后不远的蒲团上,还端坐着两名黑衣僧人,抬头注视着眼前的打斗,昏暗之中,容貌也瞧不甚清。
张燕岱一呆之下,大呼:“有刺客!有刺客!”拔剑在手,凌空跃起,长剑如闪电一般,直向那名高大肥胖的黑衣僧人头颅刺去,意欲令他撤掌回护。他人在半空,就见坐在地上的一名黑衣僧人“咦”的一声,伸出右臂,手掌凌空虚切,只听得空气中“嗤”、“嗤”声响,掌上的真气如利刀霜剑,直劈过来。
气劲劈空,嘶嘶声令人听来胆战心惊,张燕岱识得厉害,他身在半空,硬生生地拧身相避,饶是如此,一声裂帛的脆响,张燕岱的衣襟一角,已被黑衣僧的掌缘气劲削去了一截。在这当间,那高大肥胖的黑衣僧又发一掌,湛智难以抵挡,口中一声闷哼,再也支撑不住,身子软绵绵地坐倒在了地上。
白衣雪、杨草心头大震,张燕岱功夫精湛,但在发掌袭击的黑衣僧人面前,竟是不堪一击。
杨草眼见情势危殆,不容细想,手中单刀掷出,在空中呜呜作响,向那名高大肥胖的黑衣僧人射去。单刀势疾无比,瞬息来到那黑衣僧的面前,只见他目中微露诧异之色,伸出右手在刀身轻轻一拂,单刀立时偏向一侧,去势不减,“叮”的一声,插入大殿内一尊铜铸的佛像之中,直没入柄。
也就这么缓了一缓,张燕岱等人抢到赵瑗的身前,方始看清对方的相貌。
三名黑衣僧人均高鼻深目,须发鬈如,耳缀一对金灿灿的双环,相貌奇古,不同的是那名站立的僧人高大肥胖,面皮白净,地上端坐的二僧,东首那人身材健硕,面红目赤,似是醉过酒一般;西首一人则身形枯瘦,面色晦黄,神情颓靡不堪,彷如患有重病。
张燕岱凝嘱不转地盯视着三名黑衣僧,以防对方暴起发难,低声问道:“殿下,没受伤么?”
赵瑗脸色煞白,颤声道:“不……不打紧。快看看湛智大师伤得如何?”
张燕岱眼睛余光一瞥,只见湛智面如金纸,双目涣散,口中的鲜血兀自汩汩而出,浸透了胸前的一大片僧衣。张燕岱皱眉道:“大师,大师……”
湛智一息奄奄,道:“老衲……老衲不成了,快……快带王爷走……”
赵瑗垂泪叫道:“大师……”
张燕岱觇见大殿的一角,还匍伏着三名老僧,只是身子一动不动,显已被人点了穴位,想来正是克勤、德光和莲池大师,心中又惊又怒,喝道:“你们是什么人?胆敢以下犯上,难道不怕犯下死罪吗?”
红面僧人和黄脸僧人缓缓站起,一个声若洪钟,说道:“元龙。”一个有气无力,口称:“元虎。”白皮僧人也朗声道:“元象。”
张燕岱和杨草未曾听过三人的名号,倒也不以为意,白衣雪心下却是一惊,想起恩师胡忘归昔日授艺之时,曾点评当今天下的一流高手,其中就提及过号称“西域三绝”的元龙、元虎、元象。三人皆是西域花教那烂陀寺的高僧,武艺冠绝西陲。那烂陀寺远在异域,西域三绝也极少赴履中土,不期竟在临安城内与他们相遇。
张燕岱横剑在胸,凝神以待,道:“出家人慈悲为怀,几位上师何以无故伤人?你们知道犯下的是何等大罪么?”
白脸皮的元象淡淡地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张燕岱脸上一变,喝道:“受人之托?是谁?!”元龙三人皆面色木然,默不作声。
杨草眼见湛智气息奄奄,生命垂危,赵瑗虽是躲过一劫,一张脸也已吓得煞白,全无平日的神采,不禁跌足怒道:“放屁!受人之托,难道就可做出伤天害理之事?”
黄脸的元虎瞟了一眼从殿外蜂拥而入的禁军宿卫,有气无力地道:“师弟,多说无益,动手吧。”右手前臂上举于胸前,手心向外,挥掌向赵瑗拍来。
他一副病恹恹的模样,手掌青黄干枯,没有丝毫的光泽,掌背上布满了青筋,十根手指又尖又长,手指自然向上舒展,这一掌也是平淡无奇之极,但挡在赵瑗面前的张燕岱、杨草等人,只觉对方的掌力如排山倒海般汹涌而至,顿感气息窒滞,难以呼吸。张燕岱大吃一惊,不敢正撄其锋,轻舒左臂,揽住了赵瑗的腰身,双足一点,身子向后方一侧疾闪。
杨草担心元虎的掌风伤及赵瑗,当即站定不动,挥出双臂,奋力格挡,对方掌力怒涛骇浪般袭来,只觉自己的双臂直欲折断。紧跟着元虎又出一掌,掌力如一堵厚墙重重地砸在胸口,杨草喉头一甜,鲜血从口中激射而出,溅出数尺之远。
白衣雪大吃一惊,寻思:“难道这就是师父所说的花教‘施无畏大手印’?”情势危急,无暇细想,叫道:“兀那胡僧,休伤我哥哥!”纵身而前,手中长剑一招“万点雪峰晴”,剑势奇疾,剑锋千变,于一招之内,遍袭元虎周身十八处要害,意欲让元虎撤掌自保。
元象口中轻轻“咦”的一声,暗思:“赵瑗的护卫之中,怎地有如此多的高手?”身形晃动,从白衣雪侧身挥掌拍来。白衣雪长剑尚未刺到元虎,元象的掌力却是后发而先至。白衣雪身在半空,初始只觉得对方掌力淳和,拍在身上竟有春风拂体般的畅惬之感,孰料陡然之间,和煦的春风化作一根根的利刀,根根入骨入髓。他大骇之下,双足虚踏,施展洪炉点雪行的上乘轻功,向一侧急避,堪堪避开元象的雄浑掌力,但受对方掌力波及,身子犹如骇浪中的小舟,摇摆不定,落地后使了千斤坠的功夫,方才拿桩站定,脸上被元象掌风边缘扫过,一阵火辣辣得生疼。
元象本以为这一掌定然打得他口吐鲜血,没想到白衣雪竟是使出上乘轻功,毫发无伤,甚感惊奇,大声道:“小娃娃,真有你的,胡忘归是你什么人?”
白衣雪见他一眼道破自己的师承,心中骇怖:“贼秃好厉害的眼光!”口中却笑道:“‘香象渡河,截断众流。’晚辈素闻元象大师的‘香象绝流神功’博大精深,举世无双,今日得以领教一二,果真名不虚传!”脑中急转,暗想如何才能拖住三位番僧,以便赵瑗尽快脱离险境。
元象久居西域,足迹很少踏入过中原和江南地区,乍闻对方识得自己的绝技,心中先是一凛,继而微感得意:“我虽偏居西陲,中原武林却也识得我的香象绝流神功。”微微一笑,说道:“尊师是雪山胡岁寒吧?小娃娃,你年纪轻轻,能有如此眼光和造诣,实属不易。你且退下,莫要无端送了性命。”语气中竟是颇为客气。
白衣雪笑道:“多谢大师手下留情!我师父曾说,论起当今武林的绝技,元龙大师的‘化血神刀’,元虎大师的‘施无畏大手印’,以及大师你的‘香象绝流神功’,均可列入当世前十位……”
元龙“嘿”的一声,斜睨他一眼,心道:“胡忘归有此识见,倒也不算浪得虚名。”抬眼瞧见赵瑗身前的护卫越来越多,也不以为意,朗声道:“胡岁寒掌、剑、轻功并称三绝,嘿嘿,日后若有机缘,我们兄弟三人倒想上门切磋切磋。二位师弟,此刻不是多费口舌之时,正事要紧。”口中一边说着话,手中却不闲着,双掌连劈,刀声嘶嘶,赵瑗身前数名护卫已是身中“化血神刀”,刀气划过,直透躯体,数名护卫脏器破损,来不及哼上一声,便即纷纷栽倒,当场毙命。
张燕岱、杨草、白衣雪相顾失色,没想到他竟能凌虚运气如刀,伤人于无形。
元虎和元象齐声应道:“谨遵座主法旨!”双双跃起,扑向赵瑗。
张燕岱大叫:“休伤吾主!”长剑向上斜撩,一招“举火燎天”,寒芒闪烁,刺向率先杀到的元虎下腹。元虎冷笑一声,一探手,已抓住了长剑的剑脊,喝道:“撒手罢!”内力一吐,激荡的真气沿着剑身脊直透过来,张燕岱只觉剑柄如同烙铁一般灼热,再也拿捏不住,长剑“仓啷”一声,震落在地。
张燕岱刺剑,元虎夺剑、震剑,皆是在电光石火之间,元虎也不理会,跨过张燕岱,大踏步冲向赵瑗。危急时刻,张燕岱使出“铁板桥”的功夫,身子向后仰天斜倚,双臂一圈,已紧紧地箍住元虎的双腿,口中高叫:“王爷快走!”
元虎陡觉自己双腿一紧,难以迈足向前,低头一瞧,冷冷地道:“找死吗?”手掌落处,已在张燕岱的头顶拍了一掌,张燕岱顿时头骨碎裂,气绝而亡,但是一双手臂,兀自紧紧地箍住元虎的双腿。
赵瑗瞧得真切,叩心泣血,眼泪滚滚而下,哽咽道:“伯陵,伯陵啊……”禁军宿卫和王府护卫平日里素知张燕岱的身手,眼见他不过数招,便被元虎毙于掌下,无不大惊失色,簇拥着赵瑗向大殿门口退去。
杨草口沸目赤,大叫:“贼秃驴,爷爷和你拼了!”夺过一名王府护卫的手中单刀,挥舞如风,直扑元象而去。
元象见他状若癫狂,势如猛虎,心下也自一惊,双掌上下翻飞,将周身要害护得严严实实,滴水不漏,一边凝神观察他的刀法,心中暗忖:“此人所使不知是何刀法?倒也精妙,中原武林之中盘虬卧龙,人才辈出,非我凋敝西域所能匹敌。”
那厢白衣雪与闻声赶来的端木克弥、牟汉槎,三人联斗元龙,竭力阻击,只盼赵瑗尽早脱离险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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