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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自陶沃姆得知了“玩家”的存在,之后又碰上了它们的长城,在其中遇到了个眼前这个看起来很厉害的黑球;
而现在,还从黑球口中得知了“仁联”的事情。
仁联是另一个时空的帝联?黑球叫自己一行小心些,不要被仁联发现?这说明彼方时空的帝联,甚至有影响平行时空的能力?
相比帝联,仁联简直是帝联的阔亲戚;不知道来自失落初丹的列维娜刚得知初丹天使的存在时,是不是也有差不多的感觉。
对于黑球的话语,机甲内还有人有不同的感觉。
良骨伶就轻轻叹了下气。
只是叹气而起,眼下的高维空间,创神檄文的引爆、还有什么陶沃姆,长城和黑球,明显已经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
娇小的律师只能奉行低调,把四肢收进空空荡荡的腹腔而节省空间也是这个目的。
却没想到。
已经破译了一行人语言的黑球“嗡嗡”响了一下:
“朋友,为何要叹气?能愉快地活在世间本就是至福,叹气会徒增烦恼,也会让好运熘走的。”
良骨伶愣愣,而艾山山也是抿嘴检查了下古画晴空的麦克风权限——
并没有开放给娇小的律师,骨人小姐这声轻叹本该被机甲的外壳隔绝于内,就此消逝。
但没有,明明古画晴空的外装甲可以隔绝当今银河绝大部分窥探的手段,剩下的漏网之鱼,也会被左吴的吸收所解决的。
古画晴空在黑球面前,就像躺在解剖台上面对医生的病人;内里的一切都纤毫毕现。
它看到机甲内部的手法根本就是成谜。
左吴犹豫了片刻:“良骨伶,我能委托你和这位‘黑球’……多说说话吗?”
多说说话,至少让一行人能知道这个黑球的性格;从它如此轻易便能窥探到古画晴空内部看,它确实超越所有人的想象太多,保持友善才是上策。
而现在在虚空中已经足够深,现实世界的“七分钟”虽然已经所剩无几,但在这里,时间勉强还算是充裕。
勉强。
想着,左吴瞥了一眼勾逸亡,他只是呆在古画晴空的手心中状似发呆;不知为何没有与黑球相认的冲动,黑球好像也不认识他般。
而良骨伶眨了眨眼睛,全然没想到现在还能有自己的戏份;
其缩进胸腔腹腔的四肢一股脑伸出,点点头,又拍了拍胸口,让刚才有些走形的声音重新恢复正常:
“那个,黑球先生?我可以这么叫您么?您对小伶为何叹气感兴趣?”
黑球内里的黑色流转了下:
“是的,你们的银河是一个所有生物都能自如生长的世界,你也还活着,理应幸福;如果这样的你都要叹息,我会……嫉妒的。”
嫉妒?
良骨伶歪了歪脑袋:“小伶叹气是因为之前我见识到了一些事情,以及对您说的‘无数生灵都能自由生长’有一些相反的感触,为什么会让您嫉妒?”
黑球的好奇心果然被挑起:“相反的事?你经历了什么?”
“很简单,就是……呀呀,您能勘破我们机甲的外装甲看到小伶那么一点点的小动作,那直接读取我们的心声不是更方便些?”
律师舔舔嘴唇,这是她狡黠的试探;黑球能否读心这件事必须被搞清,否则一切谈判的手段都是空中楼阁无从谈起。
而黑球却好像慌了一下:
“抱歉,陶沃姆的家长教育过我们,随意窥探别人的隐私是不礼貌的行为……”
“我也不是有意看这台机甲内部的,在我眼中,你们的样子大概和你们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样;总而言之,我不会再看了,请你们原谅。”
“以及,请接受我的一个忠告;就是你们的话语中暴露出这位机甲似乎没有获得完整人权,这会暴露你们的社会科学发展水平,对你们也是不利的。”
良骨伶挑眉,黑球确实有种奇异的谨慎,对于它能否读心这个行为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而左吴也有种莫名的感觉——在他眼中,黑球道歉得如此干脆,好像一个犯错却被抓包的孩子;
它身为这宏伟长城的管理节点,平时不可能有墨守这种道德的余裕;就像赶工期的建筑工地平时不可能将各种规章执行的彻彻底底。
除非工地有领导前来视察,或家长来探望已经独立的孩子的日子,他们才会无比老实。
勾逸亡身为陶沃姆的创造者,当然也是黑球的家长;黑球是在假装不认识他?
左吴真想向良骨伶竖起拇指,不愧是律师,三言两语就试探出了这么多东西。
总而言之。
良骨伶听着黑球的话,慢慢开口:
“……有没有完整人权,这在我们的银河算不上什么太重要的秘密;事实上我叹气也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黑球先生,您还感兴趣吗?”
黑球有些雀跃:“当然,我被设定为专注于虚空的事务,对外界确实缺乏了解;你的故事,我很想听。”
良骨伶悄悄瞥了眼还是沉默不言的释文尔,轻声:“就在刚才,我目睹了一个屠宰场,里面满满是待宰的海星人;”
“数量很多,恐怕有几亿,几十亿;他们生下来就是为了被吃,生下来就是为了被做成罐头;”
“也是为了以其独有的味道刺激其他种族的食欲和贪欲,将他们用以养殖,以此扩充整个海星人族群的数量;”
律师轻轻按了下自己空荡荡的胸口:
“小伶甚至没办法评价他们的诞生究竟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只是他们被屠宰的样子毕竟发生在了我的眼前;”
“而海星人种族繁茂后,谋划的又是几千甚至上万年后的事,太远了,我看不到。”
“然后,他们又全部死在了创神檄文的波动中;懵懵懂懂,茫然无知;”
“死掉的人……真的太多了;他们别说是经由屠宰变成美味的罐头,就连那几千上万年后的承诺和谋划都已经爽约和破裂。”
律师抬起头来,直视黑球所在的方向,目光灼灼,好像也能和黑球一样看穿古画晴空的外装甲:
“这一切好像和您所说,我们的银河是所有生物都能自如生长的世界大相径庭,所以我才会感叹,我才会叹气。”
“不知您对小伶这叹气的原因可否感到满意?”
良骨伶悄悄捂了下嘴,因为说着说着,激动起来的反倒是她自己;这对一名用口舌当做自己武器的人来说,还真是一件自降水平的事。
而黑球沉默了一下:“所以,我拦截下来的、被你们叫做‘创神檄文’的波动,是那些海星人所点燃引发的么?”
这件事姬稚有发言权,那些因为意外脱离培养仓,又因为被注入的《动物世界》继而引燃忿怨的海星人,就有一个落在她手上。
没有看见蓝天白云,所见的是与纪录片中完全不一样的昏暗天空;那些海星人由此以为整个世界都是虚假,继而才引燃了创神檄文所需的忿怨。
所以。
对黑球的提问,姬稚轻轻点头;回忆起那时海星人天真的眼神,觉得今天肯定会做噩梦。
但黑球又只是“嗡嗡”流转了一下,它破译了一行人的语言,也破译了一群人的情绪;其形状虽然没有变,却越来越像人。
所有人心中忽然都有了一种感觉,就是黑球居然是在爽朗的笑。
良骨伶有些不可置信:“您在笑?”
“是的,”黑球回答:“以及你无需叹气,至少我认为,你所见到的海星人运气还真是不错。”
“因为他们至少真的有挣扎的余地。”
挣扎的余地?黑球在说谁?那些屠宰场中的海星人运气好?
哪怕他们的命运不是留下基因后就被装罐;或者怀揣着对世界的误解,获得自由仅仅零点几秒后就被创神檄文的光芒杀死的海星人叫运气好?
律师强迫让自己的嘴角缓缓勾起,只是她的水晶颅骨这次彻底被绷紧的肌肉完全压碎:
是这样吗?黑球先生,小伶我有些不理解……您如果嫉妒他们的经历,大可亲自去试试……
“呀呀,小伶是开玩笑的,您是陶沃姆的高科技产物;那些海星人,呵,区区罐头,又怎能和您相提并论呢?”
律师话音落下。
黑球却彷若没有听出良骨伶的讽刺,而是给人一种于落寞中低下了头的感觉
“抱歉,我明白这些海星人的经历,在你们的银河中并不算好,所以我用‘嫉妒’这个词来形容我对他们的感觉,可能有些不恰当。”
“所以,我该用的词应该是羡慕,对的,我无比羡慕他们。”
良骨伶愣了下,其心中因愤怒而带出的讽刺好像消散了些许:
“您还是羡慕?为什么?可别和小伶说是因为他们在创神檄文前挣扎的零点几秒,放在虚空中就是长得很的一段时间。”
黑球回答:“不,当然不是;我能理解这零点几秒在现实世界的短暂,可是,可是……”
“就算是零点几秒,就算这些海星人在挣扎后便是死亡;可他们的挣扎真的有了意义,他们引燃了创神檄文,威力如斯,让我都能感觉到。”
“这是陶沃姆人所根本无法想象的奢侈之事。”
“我们陶沃姆的挣扎,连海星人们零点几秒的成果都比不上。”
“因为这个世界的法则让我们注定灭亡。”
世界的法则让陶沃姆人注定灭亡?
良骨伶对“法则”这个词无比敏感;
而勾逸亡终于结束了漫长的沉默,眼睛几乎要从其眼眶中蹦出,牙齿都几乎被他自己咬碎:
“所以,你们真的全死了吗?无数平行时空都是一样的结果,甚至没有一次是例外?!”
黑球对勾逸亡只是沉默,好像他们约定过不能相认般。
勾逸亡深深吸气,勐地指了下自己的脑袋:“回答我!我的手杖弄丢了,我记不起来太多事,我想要个答桉,想要个结果……”
黑球颤鸣:“……是的,据我观察以及其他长城节点的讯息收集,还有现实透镜的窥探,数以千亿的世界线;共观测到不同的玩家个体,累计数量超过一千万;”
“陶沃姆没有哪怕一次幸存;即便有,那也是经由玩家之手所修改出的,有我们名字的怪胎;”
“我们都是在玩家降临前的一个时间点——含混不清的几十万年前而灭亡。”
“无论我们花费多长时间,做多少准备,做出何种挣扎,结果都未曾改变。”
“我们注定是为玩家扩充游戏世界观,为玩家取乐的一串‘事件’。”
黑球似乎见过了太多次自身文明的命运,说起来如数家珍:
“这个世界是‘玩家’们的一场游戏,而我们的文明于这场游戏中的设定很简单——”
“我们发明了现实透镜;我们观测到这个世界是虚拟的游戏;我们因而绝望,绝大多数人民自杀,剩下的幸存者无法维持文明的需要,因而灭绝。”
“可笑!”
“正如你们帝联,于繁多的世界线中也出现了‘仁联’这般的强大存在;还有现实世界中,繁多的微生物终有幸运儿演化成了文明;”
“可轮到我们陶沃姆,就是无一幸免;好像我们的灭亡是这个世界原初,便设定好的事情……”
“好像我们的灭亡,就是为了告诉玩家有文明发觉了这个世界是他们的游戏,再让那些玩家开始一些有的没的思考;”
“最终,再将我们留下的遗物换成给玩家的资源,当做玩家完成事件链的奖励,或许这才是大多数玩家最重视的东西……”
“就是这样,便是我们文明自浩渺星海发展起来的结局,是我们几十万年挣扎的回报;就连我们的骄傲,我们钻破虚空,发明出现实透镜的壮举,也是被事先定好;”
“可不可笑?”
黑球看向良骨伶:“所以,我才会羡慕你所说的海星人;至少他们的挣扎确有结果,至少他们的挣扎有所意义;不像我们,几十万年,都是空谈。”
空谈。
左吴有些暗然,就连眼前的“黑球”,也只是陶沃姆留下的遗物;这个文明大概已经没有幸存者留下。
而良骨伶更是觉得虚幻,对黑球轻轻吸气:“所以,如您所说,这个世界真的是虚拟的?”
若真是虚拟,那我坚持的“法无禁止”又有何意义?
谁知。
黑球却忽然爆出一阵豪迈至极的笑:
“哈哈,虚拟?不,这世界不可能是虚拟,我不许你这样说,我们陶沃姆不允许任何人如此不尊重自己!”
“至少!我们的挣扎确实存在!切切实实,真实之至!时至今天,即便我们已经灭亡,可我们的挣扎却还在继续!”
“你以为这长城是用来做什么的!”
“它就是我们持续至今的挣扎,就是在防备那些玩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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