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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有良策,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也。”
“逢此乱世,叹宋祚靡,七年之后,山河必易,霸业只在朝夕,若是不恃武与天逆,雄武定四疆,山河尽归掌,天下安能负我虎狼相。”
“若是苟且偷生,浑浑噩噩,弄权贪财,不顾天下苍生,与禽兽何异?”
赵匡胤杯酒释兵权,结束了自晚唐一来,君弱臣强,武将擅权,藩镇割据,列土分疆的格局。
形成了文强武弱,与文人共治天下的局面。
时言道宁为一书生,不为百夫长,士商工农武,最贱者乃武夫,似狄青这等名将也郁郁而终。
罗丑奴武夫出身,在李牧之来之前,受尽欺压和鄙夷。
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百年有余,眼下能出李牧之这等雄心壮志、心怀天下的英雄实属不多,如皓月当空,照人心亮。
适才所言,听得他心神激荡,五脏颠倒,纳首再拜:
“相公,实不相瞒,俺这等粗鲁汉子有心报国无门,受够了这等没有风骨的江山。”
“此生愿追随相公,不负此生,不白活这一遭!”
李牧之一脸严肃道:
“我李牧之定不负天下人,天下人亦不能负我,丑奴,心中块垒只对你说,你我携手将这断了的华夏脊梁接上如何?”
罗丑奴抬头激昂:
“天下报国之人夙愿,哪个不应?便是猪狗不如之人。”
李牧之着实许久未曾对人说过真话,一时间情难自已:
“再活一回,若不珍惜,如蚊蝇偷生,不如死了罢了。”
二人互为知音,情谊更深重,携手而回。
夜里,李牧之如往常一般,与殿前司诸多指挥使打熬筋骨,折腾气力,待都走后。
李牧之引着罗丑奴来到后花园长亭之下,准备果品茶汤,商议起来。
“丑奴,前番在皇城司时,正说到钱财之际,你却对我挤眉弄眼,不停暗示,现在该如实说了吧。”
罗丑奴急不可耐道:
“皇城司内部密报,有一富贵请相公取之。”
李牧之端起茶疑道:
“什么富贵?”
罗丑奴如实道:
“苏州有一富商胡二郎,手握一座盐山,正是吃穿不愁的勾当。”
“近些日子,六贼之一梁师成、王黼奉命创办苏州供奉局,名为替陛下搜查转运花石纲,实则贪污索贿,敲诈勒索,欺压百姓。”
“那梁师成、王黼盯上了富商胡二郎的盐山,胡二郎哪里争的过梁师成、王黼那厮,便提议好处三人平分。”
“谁晓得王黼、梁师成饕餮的胃口,非要富商胡二郎交出整个盐山。”
“富商胡二郎没奈何,心生一计,便偷偷来到东京,秘密见了太师蔡京,说要将盐山与蔡京分了。”
“蔡京又不是傻子,知晓胡二郎宁可折损一半好处也要找个靠山。”
“梁师成、王黼眼下也受陛下恩宠,蔡京不想贸然得罪梁师成、王黼,故此又拉上了东宫太子赵桓。”
“当今太子天下人都晓得,与陛下无二,天下好处尽归了陛下和六贼享受,太子也是眼红心热。”
“如此送来的富贵岂能不要?正愁日常花销不够,他自送来,便已笑纳。”
“不过怕落下话柄,假托他娘舅三司使刘桐名下,那盐山现在太子赵桓占四成,蔡京占三成,三司使刘桐占两成,胡二郎占一成。”
李牧之点头颇为欣赏道:
“这个胡二郎是个壮士断腕的狠辣人,不亏是商人,活该他发财,眼光长远,不仅找了三个靠山保住了盐山,更是巴结上了太子,是个人物。”
罗丑奴应和道:
“谁说不是,那王黼、梁师成岂能善罢甘休,不过胡二郎背后有蔡京、三司使刘桐,刘桐背后有太子,他两也就罢休了。”
李牧之心中暗忖:
北宋六贼看来也不是一团和气,如能利用嫌隙,各个击破,然后独得圣心,大权独揽,也是个计策。
“依着你的意思,该如何赚取这套富贵?”
罗丑奴也很为难:
“属下得知,胡二郎为求万无一失,被王黼、梁师成派人夺走,便将地契押在三司使刘桐侄子开的恒瑞当铺之中,如能拿出地契,迅雷之势盐山易主……”
李牧之恍然大悟:
“果是个好富贵。”
“有了盐山,等同有了使不尽的金山,我这天罗地网计划必然水到渠成,多的钱还能周济百姓,如此不美?”
罗丑奴说罢却没了底气:
“只是为难处,一来要得罪东宫太子、二来得罪蔡京、刘桐、三来咱们也不好堂而皇之的抢夺地契,即便偷来抢来,也没有时间交割,反而打草惊蛇。”
李牧之捋着鬓发踌躇道:
“确实为难,前两个倒好说,自打得罪了这些奸佞,外面多少眼睛似天上繁星盯着,最近须低调行事,若是强取,怕是传到陛下耳中,再让太子母妃刘皇后吹些枕头风,我这皇城使的位置也坐不安稳,如之奈何?”
罗丑奴也回答不上。
过了半晌,管家曹达华来厅下更换茶水,李牧之思量之际看着曹达华忽然有了主意,拍手欢呼道:
“此计甚妙!”
管家曹达华倒茶之时倒被下了一激灵:
“老爷,吓煞我也,也是小人手脚稳,若是茶水溅了老爷一身,又是小人的不是。”
李牧之却激动道:
“这富贵全在你身上了。”
管家曹达华更换了茶水也不敢多打扰:
“老爷说的话全然让小人摸不到头脑,什么富贵在我身?小人富贵在老爷身上还差不多,两位,请吃茶。”
罗丑奴先没有发作,见管家曹达华走得远了,才开口询问道:
“相公,那套富贵如何在管家身上?他可是没担当、心胆如针尖的蠢人啊,如此大计,怎可托付在这种人身上?属下不解。”
李牧之却笑道:
“我看看中的就是他胆小怕事,此计全在他身上,成也不成非他不可!”
罗丑奴正要问时,李牧之耳语道:
“要他如此如此……”
听罢,罗丑奴摇头赞叹良久:
“相公,虽然上不得凌烟阁,端的好计,虽然入不得武成王庙,端的强如吴起训魏武卒,十捉九着!”
二人又寒暄一阵,互说心中志向,更觉对方世间仅有、天下无双的知己。
半个时辰,蝉鸣蛙叫将歇,正是密语之时。
罗丑奴告退,精心准备明日之事。
李牧之悄悄叫来管家曹达华,秘密交代了勾当,曹达华本欲拒绝,可想到能来这里享福全是李牧之抬举,远近无寸功,做成了此事,他必敬我,也好长久在此间安生,便答应了下来。
闲话休说,翌日一早,东方既白,雄鸡高唱,李牧之只说自己清贫,两袖清风不染尘埃,没余钱照应下人,便辞退了先前府中雇佣的下人、厨娘等人。
堂堂端王府,只留下了管家曹达华,吃了早饭,至奔皇城司画卯当值,不在话下。
时光如流,不知觉到了中午,李牧之返回府邸吃饭歇息,刚站在府邸门前,门户大开,甚是凄凉。
李牧之心下生疑:管家如何看的门户?莫不是早上见我说没钱照应下人,私自走了吧?
待进入门户,穿过大堂、二堂不见踪影,走过诸多屋室,只见墙壁不见家私器具。
翻找一圈,那管家曹达华与府中之物尽数消失了。
李牧之扯胸顿足道:
“啊呀!出了家贼!”
李牧之赶紧返回皇城司叫人,全城捉拿管家曹达华。
然而此时,管家曹达华雇佣了三十多个脚夫搬着大小器具来到恒瑞当铺。
当铺掌柜见此人形容丑陋,气质猥琐,眼神不定,断然不是什么善人,依旧赔笑,上前唱个喏,行礼道:
“敢问这位老爷是来当东西的吗?”
这北宋第一大当铺恒瑞当铺三层阁楼,雕梁画栋,照的是皇城内文德殿修建,进出皆是王孙公子,来往都是达官显贵。
曹达华何曾来过这种地方,本来是寻常当东西,可那掌柜的尖嘴猴腮,眼神端的是精锐,鄙夷中似能看透人心。
再加上那高高在上的走狗气势,不用吓唬,曹达华低着头不敢高声语:
“是了,是了,最近贩马赔了本钱,只想着当了家私度过难关……”
“这老爷请坐,那边来上茶。”
掌柜的请曹达华坐定,扫了一眼阁楼外堆积如山的大小家私器具:
“这位老爷,门口臭苦力抬着的便是老爷要当的?”
曹达华两手端着茶,依旧低着头:
“是了,是了,那些都是……”
“呵呀!”
掌柜的也是长了见识:
“小人在当铺里过活,见过当东西不下万人,可今番见到好似把整个家搬来当的,还是头一遭,老爷着实让小人开了眼了。”
曹达华鼠胆但也不傻,听出了这老刁驴在讥刺他:
“掌柜的休要取笑,当还是不当?不当便换上一家。”
“这位老爷休噪,这就上眼看看。”
掌柜叫了伙计在一旁伺候曹达华,自己出门挨个端详了起来。
不看不要紧,一看着实吓了一跳。
单说这太师椅、八仙桌,哪个不是海南儋州的黄花梨木,出自皇宫匠人之手。
只一件,便最少万两白银,更不要说那成套的八仙桌。
存书的书架、镶玉的木榻、鎏金的胡床、龙形的砚台、羊脂玉的镇纸。
大件的六十余件,小件的二百多个,琳琅满目,样样件件,不但用料上等,手艺更是匠心独运,入得了秦皇阿芳宫,进得去曹操铜雀台,放眼天下,只有那徽宗天子的皇城方才有这般用具。
只看的掌柜的眼花缭乱似潮起,心情激动如火烧:
“开了眼了!今遭才觉着前面五十余年竟然白活,莫说大的器具,就是小的玩意单单一件可作传家之宝,露脸之物,端的了得!”
这老掌柜不知道的是,眼前样样件件还是徽宗天子挑剩下觉得碍眼送给李牧之的。
开了眼界的老掌柜对着那些臭脚力骂道:
“快把你们的脏手拿开,端的是暴殄天物,也是你们祖上十八代修来的福分,祖坟上长了灵芝仙草,才能摸得看得,现在无端暴死也是个快乐鬼,好超度极乐。”
赶紧折身返回去寻曹达华,生怕他跑了,脸上挂满了盈盈笑意,可思量道:
不对,不对,这个什么老爷一看便不是良人,猥琐形容,粗手粗脚,蝇营狗苟的破落户,该不是哪里贼人盗了皇家的器具吧?这可不是寻常罪过,我若收了,须连累了我,且诈他一诈。
老掌柜走到跟前笑容可掬,嘴里却憋着坏水:
“老爷在上,敢问府上在汴京何处啊?”
曹达华随意回道:
“俺可不是汴京人,浙西苏州人氏,汴京有一宅子而已。”
掌柜的继续问道:
“那老爷名讳几何?告知小人,可要入当写这个回执当票,老爷躲过了霉运,也好来赎。”
曹达华实说道:
“俺姓曹,双名达华,家中兄弟排行最小,可叫我曹小乙。”
“原来是苏州曹老爷,小人失敬了,请曹老爷喝茶。”
掌柜的伺候着曹达华细细喝了一杯茶。
茶杯边刚碰到嘴边,掌柜的惊地一喝,似晴天一个焦雷响:
“你该是偷了王府的贼人,来我这里销赃的吧?须知道,我这眼睛看的了金石玉器,瞧得清文玩字画,更是孙猴儿的火眼金睛,看出了你这身贼头贼脑贼眼贼骨头!须老实交代,不然押送官府,将你打入死牢!此生休要翻身!”
“呵呀!”
惊得曹达华弹身而起,恨不得飞将出天去,芬香的茶汤甩了一嘴,洒了半身,惊魂未定,七窍少了六窍,话哪敢多说,左手扯着右手袖子挡着惊得煞白的脸欲要拔腿而走。
掌柜的心中了然:
果然是个贼骨头!欺天的胆子,该抓住送入大牢,只是可怜这些东西,件件难得,样样精绝,且先问住了他,找少东家计较一番再说。
“曹老爷,你胆子忒小,小人一时嘴贱,和您开个玩笑,逗个闷子,只为了哄老爷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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