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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不都是你闯的祸,我利欲熏心,我还不是为了这个李家。你身上穿的,平日里花费用度都是从哪来的!”
“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有多少双恶毒的眼睛,盯着咱们的那些个田产,惦记着咱们的米行,巴不得咱们李家倒霉,你知不知道啊!”
“这些年我是怎么过来的,我战战兢兢,我如履薄冰,我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啊!”
“你听好了,翊国公郭勋与当今吏部天官,大学士夏言夏老大人一向不和。夏阁老对你表弟四贞又十分赏识,青睐有加,你务必将那郭勋的妻弟,一口咬死了!”
“为了四贞的前程,为了咱们李家的未来,委屈你了。”
大牢中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青阳听着兄长絮絮叨叨,愤懑的心情却逐渐麻木了。
良久方道:“知道了,哥。”
一刻钟很快到了,县衙大牢中再次陷入一片黑暗,哀莫大于心死。
深夜,知州衙门。
一干涉案人犯连夜提到知州衙门,官厅内外三班衙役们掌着灯笼,打着哈欠。
尖嘴猴腮的知州大人如同打了鸡血一般,双目赤红,叫嚣着:“都精神着点,出了半点差错,本官扒了你们的皮!”
“这件案子本官要大办,特办,办的天下人人皆知!”
“郭勋,老匹夫,哈哈,想不到你的把柄竟然落到了本官手中!”
厅内,两个师爷恭恭敬敬的站着,不敢去看知州老爷那张狰狞,扭曲,疯狂的脸。能当师爷的都是人精,这当口,两个师爷心里也明镜一般。知州老爷是三甲末流出身,这些年挤破头的往上爬,勉勉强强,爬到五品知州这个位子就算到头了。
科举仕途,名次为尊,这位大老爷这辈子是升迁无望了。这时候突然从天上降下来一场大富贵,让他逮到了一个巴结夏阁老,扳倒政敌的机会,这就是一根升官发财的救命稻草呀。
大老爷逮着这根救命稻草,必然是要抓紧了,再也不肯撒手。
“来人,升堂,本官要夜审此案!”
“是,大老爷!”
瞧着大老爷上蹿下跳越来越亢奋,两个师爷慌忙打起精神,眼珠子滴溜溜乱转。夜长梦多,早些将案子了结了,将人犯的口供捏在手里,最少能换一顶四品乌纱,大老爷就是大老爷,果然英明。
清晨,天蒙蒙亮。
一夜没睡,知州老爷的亢奋劲过去了,瘫坐在大堂上哈欠连天。
下首,李青阳被打的血肉模糊,却咬紧牙关死也不肯开口,他胸中愤懑又犯了混,死也不肯胡乱攀咬。他虽心高气傲,却长着一颗七窍玲珑心,深知党争之害,剥皮拆骨,动辄闹的家破人亡,万万不能越陷越深。
他兄长被功名利禄迷住了眼,这彻骨的疼痛,便由他这一身铮铮铁骨来承担吧。
上首知州打了个盹,醒了,暴躁道:“打,狠狠的打!”
刑名师爷吓了一跳,慌忙劝阻:“东主,不能再打了,打死了,呃,那就什么都没了。”
知州这才醒了过来,狠狠往堂下瞪了一眼,咬牙切齿:“收押,饿着他,本官倒要看看他的骨头有多硬!”
“威武!”
威严的堂威声中,衙役将皮开肉绽的人犯拖走了。
天亮了,知州衙门热闹了起来。
知州老爷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了,有气无力瘫坐在太师椅上。
官厅里衙役,门子走马灯一般的进进出出,禀告道:“大老爷,陶馆县令在前厅候了一夜了,您见不见。”
“叫他滚!”
一个门子刚走,又进来一个衙役,慌张道:“老爷,老爷,巡按大人来了!”
知州一个激灵跳了起来,眉飞色舞:“请,快请!”
“老爷,巡漕御史到了!”
“老爷,巡盐御史来了!”
日出东方,获知消息的各路御史,言官纷纷赶到知州衙门。便如同一堆苍蝇闻到了臭肉味,从四面八方飞扑过来。空荡荡的州衙大堂上,一面明镜高悬的金子牌匾在朝阳照耀下,熠熠生辉。
数日后,扬州。
六月间的扬州鸟语花香,繁华似锦,一副仪态万千的盛世气象。
扬州城外,霍桥镇。
晚上,一辆马车在几个长随护卫下,疯了一般冲进镇子里,惊起阵阵疯狂的狗叫声。马车徐徐停在一座青色宅院前面,唐府,一个柔弱窈窕的女子扑上去敲门,阵阵敲门声惊醒了无数人的好梦。
门开,陈妙玉踉跄扑进院子里,悲鸣着:“老师,救我!”
老爷最宠爱的女弟子回来了,唐府内下人,丫鬟慌忙披衣下床,将风尘仆仆的妙玉迎进府里。朱红大门缓缓关上了,府中,却回荡着一个女子悲愤的喊声,如杜鹃啼血。
深夜,书房。
陈妙玉一路从临清急赴扬州,不吃不喝,一个柔弱女子早就摇摇欲坠,两个健妇在旁照料着。书房中,一位花甲老人披着夸大的罩衫,坐在椅中闭目沉思着,手中无意识的摆弄着几颗棋子。
此人,便是得罪了权臣,赋闲在家的唐顺之。
妙玉见他不言不语,发急道:“恩师,你做过右佥都御史,做过督师,你救救他吧!”
唐顺之猛的睁开眼睛,惊呼道:“糟了,郭勋与夏言势成水火,党争一起,你那夫婿贸贸然搀和进去,怕是要糟!”
妙玉娇躯摇晃了一下,争辩道:“青阳,他和郭勋的妻弟不过是口舌之争,行凶的另有其人呀,恩师!”
唐顺之满是皱纹的老脸,无奈苦笑:“真凶是谁,重要么。”
妙玉难以承受这样的打击,又摇晃了一下终晕厥了,被两个健妇慌忙抱在怀中,唤了几声。
唐顺之怜爱的看着她,却不动声色道:“把小姐送回房中,看着她,这些天哪里也不许她去!”
“是,老爷!”
唐顺之随手将棋子仍在棋盘上,缓缓踱步走到了院子里,看着北方阴沉沉的天色,又叹息了口气。身后书房中,一枚棋子在棋盘上转了几圈,翻倒了,却恰巧是一个过河的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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