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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清晨,李府。
李青阳蹑手蹑脚的溜进内宅,却被一个浑厚的声音吓住:“嗯哼,去哪里,做什么!”
李青阳立刻便站住了,整一整头巾,正色道:“哥,今儿个起这么早。”
李青河看着他这个不争气的弟弟,一身衣裳穿了好几天,沾了污秽,散发着酒气,一副破门败家的纨绔形象,面色复杂。
良久方道:“你和人在鳌头矶赌斗的事情,传开了。”
李青阳精神一振,得意道:“哥,你说说,外面都是怎么传的。”
李青河威严的脸上才露出一抹笑意,那一抹笑意一闪而逝,哼着道:“你连子曰一题也破的如此精彩,外头都说你是伤仲永,好端端一个神童,也不知怎的就长成了一棵歪脖子树。”
李青阳却不屑道:“伤仲永么,不打紧,随他们说去,我无意官场仕途。”
李青河见他满不在乎,眼睛一红又悲从中来:“爹呀,娘呀,儿子不孝呀!”
李二爷天不怕,地不怕,最怕的就是这一出。当下便六神无主,慌忙跑过去搀扶住兄长,在梨花太师椅上坐下了,又是端茶倒水又是拍后背,倒真的是兄恭弟孝,这样的兄弟情深是做不了伪的。
李大老爷气顺了,抹了把老泪,又威严起来:“为兄今日便要赴京走动,为我临清李氏谋一个大好的前程,这几天你哪里也不许去,在家管着那些个铺子,田产。”
李青阳吃了一惊,讶然道:“哥,你要进京买官?”
李大老爷轻轻一巴掌拍过去,却昂然道:“说的难听点,就是买官,也不是什么龌龊事,这年月哪有不买官的。为兄此番赴京走动,联络祖父他老人家在朝时的那一班同窗,旧友,花再多的银子,付出再大的代价,也要为四贞那孩子弄一个七品的乌纱!”
李青阳对官制烂熟于胸,七品乌纱那就是翰林庶吉士,未来的巡抚部堂大热门,最清贵的储相人选。
稍一思索,李青阳不无担忧:“哥,四贞他是二甲第七名,想入翰林院那得花多少银子,我不赞成!”
李青河却铁了心,坚定道:“我意已决,你不要再说了,不入翰林,终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李青阳嘴唇动了动,终还是低眉顺眼道:“京城那地方藏龙卧虎,哥,你千万小心。”
李青河见他乖巧听话,老怀大慰,起身一抖奢华的蜀锦袍子,眉宇间竟生出几分睥睨纵横的霸气。
嘉靖二十三年,四月中。
天蒙蒙亮,一支船队悄然从陶馆码头起航,过鳌头矶抄关,很快便消失在碧波荡漾的大运河上。李大老爷拿出了极大的魄力,抽空了铺子,田庄等各处产业的现银,携重金北上京城走动,陶馆李氏,似乎看见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那一丝曙光。
船队一走,李青阳反倒稳重了,老老实实管起家里的生意来了。
陶馆李氏,三代富贵,都得益于这繁华的运河水道。早先,李氏仰仗先祖工部侍郎的权势在运河上做米粮生意,经三代人数十年苦心经营,逐渐发展成坐拥良田万亩,粮铺百余间,临清地界数一数二的大粮商。
然而好景不长,打从李氏出了一位侍郎,似乎将气运都用光了,数十年间竟然连个举人也没出过。科举失意,李氏这样的大粮商,大肥肉,也不知道被多少双恶毒的眼睛盯着。
陶馆码头,和胜粮行。
李二爷抄起算盘竟然驾轻就熟,他自幼聪颖,精通算学,端坐在堆积如山的账簿里,正在将算盘打的啪啪香。抽抽鼻子便嗅到了熟悉的幽香,那幽香淡雅,清新,令人心旷神怡。
耳边传来清脆悦耳的笑声:“小姐,小姐快来看呀,这里有个帐房先生,好面善呀。”
李青阳头也不抬,轻咳道:“咳,哪里来的碎嘴丫鬟,来人呐,给我绑回去暖床。”
米行里窃笑声四起,伙计,掌柜纷纷恭维着:“竟是妙玉娘子到了。”
“陈大姑娘光临敝行,敝行真是蓬荜生辉!”
寒暄热闹中,一个娇小的身子扑通跪地,颤声道:“雪竹,叩谢二爷救命之恩。”
李青阳从堆积如山的账本中抬头,瞧着一个俏丫鬟跪在面前,洒脱道:“起来,见人就跪,你这丫鬟是没长骨头么。”
“别哭,别哭,二爷我最见不得女人哭。”
唏嘘,热闹,雪竹的啜泣声中,陈妙玉桃花媚眼含着春意,脉脉含情,看着爱郎一本正经的核算账目,心中又是一甜。两人四目相对,柔情蜜意便在空气中荡漾着,眼中再也容不下别人,想来热恋中的男女皆是如此,那空气渐渐便甜的发腻了。
李青阳起身,将雪竹搀了起来,便洒脱道:“今日阳光明媚,啊哈,隔壁十字街有个灵霄上人,给人看手相,测八字最是灵验无比。妙玉,你随我来,不要辜负了这样的良辰吉日,咱们这就去合庚贴!”
妙玉顿时俏脸飞红,轻啐道:“哪个要和你合庚贴,今日又是什么良辰吉日,我怎么不晓得。”
李青阳自然理直气壮,面不改色心不跳:“今日是你我定情之日,怎么不是良辰吉日,走走走,你可不要逼我用强。”
大庭广众之下,陈妙玉窘的俏脸绯红,很快连小耳朵都红透了。米行里伙计们,掌柜的目瞪口呆,看着自家二爷如此恬不知耻,竟公然非礼一个千娇百媚的倾城佳人,将情话说的如此肉麻。这可真是惊世骇俗了,偏偏二爷还一脸的理直气壮。
妙玉正手足无措,胳膊便被雪竹雪怡挽住了,挣脱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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