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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间的清晨,日出东方,霞光万丈,临清州大码头从静谧中变的尘嚣。日落而休,日出而作,这拥有百万人口的运河要冲,天下粮仓从极静到喧嚣,开始了一天的繁忙。
临清州,陶馆古县,便座落于京杭大运河与隋唐大运河交汇处,自西汉初置县,享运河之利,拥漕运之便,繁华富庶大商埠,有明一朝,素有繁华冠两京,富庶甲齐郡之美誉。
“开关咯!”
鳌头矶下一声破锣般的嘶吼,大运河上抄关开启,平静碧绿的河水荡漾起来,沙哑的船工号子响了起来,那静与动之间的转换千百年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说不清的沧桑,道不尽的风流。
有诗为证,诗曰:十里人家两岸分,层楼高栋入青云。官船贾舶纷纷过,击鼓鸣锣处处闻。折岸惊流此地回,涛声日夜响春雷。城中烟火千家集,江上帆樯万斛来。
死水微澜,天下八大抄关之一的临清抄关,诉说着大明盛世的繁华。戴四方巾的举子,穿对襟褂子的脚夫,披鸳鸯战袄的运军,穿梭其中,在抄关码头上讨生活的有三教九流,有三十二条花柳巷,七十二座管弦楼,上演着一幕幕,一折折的风流韵事。
陶馆县,永济河畔,有一座三进院子大豪宅,朱红大门朝南开,直冲街面,上书“弈代流芳”四个大字。大门两侧高挂的大红灯笼里,红烛尚未燃尽,那红灯笼上端端正正的一个李字,处处都昭示了官宦人家的气派不凡。
四月间的永济河畔,天微微亮,哒哒哒,四骑从北方来,那四骑风尘仆仆,竟当街纵马,狂奔,杂乱马蹄声打破了临清李府门前的平静。一位瞧着身形高瘦,干练的中年骑士全然不顾长途旅途的疲惫,滚鞍下马,一撩长袍下摆便行色匆匆,叩门。
门开,一个青衣小厮探出头来,正了正头巾,喜道:“竟是吕爷回了,小的给吕爷请安!”
“免了,速报大老爷,喜报,四贞中进士了!”
那青衣小厮微一呆滞,便扯着嗓子叫起来:“中了!”
“喜报到了,咱们家中进士了!”
大门外,吕爷与三个长随相视而笑,畅快的大笑声中,抱拳道:“这一路上承蒙三位关照,辛苦了,旅途劳顿,三位交卸了差事,可去帐房领五两赏银,我说的!”
门外两个护院,一个长随得了重赏,喜出望外:“谢吕爷赏!”
那位吕爷满面春风,抱了抱拳,和和气气的:“诸位领了赏,回去早歇了吧,交情咱们过些日子再叙,来日方长。”
“我等份内事,可不敢当,吕爷请。”
打走了三个下人,吕爷便一撩长袍下摆,系在腰上,进了朱红大门,大门内便是一座石埕大厅,大厅内虽有些老旧,却干净整洁仍显霸气,门楣上有个古旧牌子,冬卿旧第。这古香古色的石埕大厅便来历不凡,周代冬官为六卿之一,掌管百工事物,后代因此称工部为冬卿,这竟是一位工部大员的旧第,瞧着却有些年头了。
进大厅,穿过悬山雕顶的过道才是二门,进了二门才是主厅院子。
院内坐北朝南的青砖大瓦房,早有一位气度不凡的中年大老爷,倚门而立,这位大老爷三十许人,穿交领右衽的蜀锦褂子,踩高帮厚底皂靴,戴四方平定巾,瞧着气度沉稳颇为不凡,却又藏不住的眉飞色舞,竟还是个有功名的儒生。
“中了就好,中了就好,世安一路辛苦!”
“猜猜,我猜猜,三甲,同进士出身?”
瞧着大老爷眉开眼笑,竟失去了一贯的沉稳有些胡乱乱语。
吕世安只是含笑摇头:“不对!”
大老爷眼睛亮了起来,熠熠生辉,惊喜道:“二甲,入围?”
吕世安瞧着大老爷喜翻了心,方清了清嗓子,朗声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咱临清李氏族学出了一位大官人,放榜那日咱瞧的真切,临清举子李四贞,高中二甲第七名新进士登科,捷报帖子随后就到!”
“世安,你瞧的可真切了?”
“瞧得真真的,错不了!”
“哈哈,哈哈!”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老爷万福金安!”
李大老爷极尽开怀的大笑声中,丫鬟,小厮凑趣的涌进二门,沾沾喜气,贵气也眼巴巴的等赏钱,龙盘虎踞在永济河畔的李府如同开水般沸腾起来,人声鼎沸。
“赏,通通有赏!”
“快快,开中门,迎捷报!”
“老爷是高兴糊涂了,捷报这会儿,许是才到东昌府呐,估摸着隔天才到咱府上。”
“是是,是糊涂了,来人,备酒,要秋露白,街上摆流水席,山阴甜洒也备一些,宗祠那头香火,鲜果,肴馔都预备妥了……”
李大老爷终是个沉稳的性子,冷静了便絮叨起来,大老爷的絮叨声中李府上下喜气洋洋,丫鬟,小厮走马灯的忙乱起来,转瞬间风云变色,大晴天,远方天际偏偏响起阵阵春雷,平添了几分喜色。
同日,临清州衙门。
八字衙门朝南开,临清州衙始建于弘治二年,还是个崭新的大衙门,坐拥漕运之利,日进斗金。这临清地方虽是个州治,品级不高,却是个炙手可热的肥水衙门,每日里人山人海来赶市的,拥挤不堪。
纸马巷里挤满了人,前衙,知州大人正在升堂断案。
一位从五品大员端坐上首,乌纱帽,团领衫,天青色的白鹇公服没有半点褶子,细看,那位尖嘴猴腮的知州大老爷却在打盹,白日发梦。这样的仪表堂堂,真当的起一声衣冠禽兽。堂下,还有一个苦主一个被告,正眼巴巴的等着大老爷会了周公,从清秋大梦中醒来。
半晌,师爷瞧不下去了,清咳道:“州尊,老爷,晌午了。”
那五品大员哆嗦了一下,醒了,竟沉声道:“本官近日公事繁忙,偶感风寒,瞧我出了这一身的汗呐。”
堂下,苦主被告慌忙恭维不迭:“大老爷请保重贵体。”
“州尊大老爷真公忠体国!”
大老爷取出一方手帕净了净手,便沉吟着道:“夫子,嗯?”
那蓄着山羊胡的师爷是个刑名老夫子,专门在堂上替东家排忧解难,也不打腹稿便将大明律信手拈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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