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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珠洒在顶棚上,发出密集轻响,船首一灯如豆,鸟鸟站在灯笼下,眺望滚滚浪潮咕咕叽叽,看模样在念叨——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鸟鸟……
岸边,夜惊堂把黑布包裹的鸣龙枪、君山刀等兵器搬到了船舱里,而后再度回到岸上撑开伞:
“你确定没事?”
“嗯~?”
璇玑真人背靠湖边的小雨棚,脸颊酡红,看起来站都站不稳:
“我能有什么事?我可是天下第六的绝世高手……”
?
夜惊堂瞧见这醉醺醺的模样,都有点后悔把璇玑真人带着了,现在璇玑真人不说给他保驾护航,能生活自理不用他照顾,都得谢天谢地。
眼见璇玑真人摇摇晃晃走过来,夜惊堂怕她一个不小心栽水里,便抬手准备扶一下:
“当心……”
但没想到的是,他还没碰到胳膊,璇玑真人就手腕轻翻,快若奔雷的扣住了他的手举在面前,转眼望向他,双眸醉眼迷离,却又透露出三分危险意味:
“怎么?想趁着姑娘喝醉,图谋不轨?”
夜惊堂无话可说,感觉璇玑真人真喝飘了,也没和她计较,撑着伞示意:
“好好,我不扶你胳膊,你自己当心,别掉水里。”
“哼。”
璇玑真人这才松开夜惊堂的手,轻飘飘跃上小船,坐在了船舱里的席子上,取下腰后的酒葫芦:
“这酒味道真不错,关键是劲儿大,?谜娌焕匆豢冢俊
夜惊堂解开锚绳,用竹竿把船推离岸边,而后拉起风帆:
“算了,这不是什么太平之地。你都喝成这样了,我要是再喝醉,运气不好,指不定就得一块掉湖里喂鱼……”
璇玑真人侧躺在了席子上,右手撑着侧脸,酒葫芦轻轻晃荡,摆出了个很撩人的姿势,眼神也称得上媚眼如丝:
“人生苦短,趁着年轻,要学会及时行乐。姑娘都喝成这样了,你还半点不解风情,以前怎么把凝儿追到手的?”
夜惊堂本来想进屋,瞧见这模样又顿住了脚步,暗暗摇头,坐在了门前的船篷下,打量起五尺长刀:
“我和凝儿是一见钟情,互生情愫水到渠成。她可不会故意撩我,我真上钩又揍我……”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会揍你?”
“唉……”
夜惊堂摇了摇头,没有再回应,手握长柄刀出三寸,甲板上当即显出一抹寒芒。
嚓~
璇玑真人自斟自饮片刻,可能是有点无聊,又开口道
“难不成,你对主动的姑娘不感兴趣,更喜欢含蓄点的?”
夜惊堂没有搭理,掂量了下长刀后,把刀挂在腰间,摆出八步狂刀的起手式,尝试出鞘。
一米六的刀实在有点太长,拔刀动作不可能像螭龙刀那般顺滑,不过出鞘后,套上八步狂刀的招式没任何问题。
虽然速度没法再登峰造极,但攻击范围翻倍,甚至能顺势连出屠龙令的招式,算是舍弃了部分长处,换来了无限可能。
飒、飒——
夜惊堂站在雨幕中,手持长刀慢条斯理比划、调整发力姿势,专注的好似天地间只有一人一舟,完全把背后的绝世大美人当成了空气。
璇玑真人用手逗着在席子上打滚的鸟鸟,见夜惊堂不搭理她,逐渐也没了调侃的兴致,扶着门廊站直,摆出高手姿态:
“刀不是这么用的。”
夜惊堂停下演练刀法的动作,回过头来:
“陆仙子也会刀法?”
璇玑真人醉醺醺来到细雨中,从夜惊堂手里接过长刀,面带傲色:
“武学的最高境界,是‘手中无刀、心中有刀’。只有寻常武人,才会讲究兵器、招式、内家、外家;我已经过了这个阶段,如今举手投足皆是招式、拈花摘叶便是利器,拿刀还是拿剑,对我来说没区别,所以也算会吧。”
夜惊堂知道璇玑真人说的是‘返璞归真’的境界。
武人习武,过程无非是:
普通人一拳就是一拳。
高手会辅以招式法门技巧,一拳出去,不再是一拳那么简单。
而再往上,就是集百家之长融会贯通,气脉筋骨练至大成,举手投足都是登峰造极的招式,自然不再拘泥于招式,又变成了一拳就是一拳。
换做山上那三个老妖怪说这话,他肯定相信,但从这酒蒙子美人口中听到,他不免怀疑:
“陆仙子都这么厉害了,怎么还被那个黑衣人搞得中毒好几次?”
“那人可不一般,而且是我抢东西,理亏在先有所留手罢了。”
璇玑真人提刀挽了个剑花,因为刀刃太长,看起来着实有点吓人。
夜惊堂怕被误伤,往后退到了船舱里,把好奇观望的鸟鸟也抱走了:
“你当心些,别把自己砍了。”
飒飒飒——
璇玑真人持刀旋身如风,先是醉醺醺来了一套漂亮的剑舞,而后才身形微躬,双手持刀竖与身前:
“看好了!”
话音落,本来摇摇晃晃站不稳的身形,霎时间陷入凝滞,给人的感觉,就好似人忽然从甲板上消失,只剩下一块没有任何气息的石头雕像。
夜惊堂瞧见此景,眼底的轻视荡然无存,暗暗运用天合刀的法门,想预判璇玑真人的动作,但可惜一无所获
呼~呼~~
雨夜安静下来。
璇玑真人站在船头,黑发和白裙随风而动,和雨幕波涛保持相同韵律,身形纹丝未动,却慢慢成为夜色中的焦点,就好似一场风暴,正在。
而大小船只之间,一艘乌篷船,缓缓从缝隙间飘过,船篷之中能听到爽朗谈笑:
“来,我敬前辈一杯。”
“好酒量……”
……
狭小船篷之中,一人坐在船尾划船,三人围在小桌旁把酒言欢。
桌上只放着一碟花生,酒倒是放了四五坛,两个年轻刀客,已经脸色涨红醉醺醺,而背对船首的仇天合,倒是神色如常,端着酒碗打量着窗外的景色。
从黄泉镇到君山台,坐船也就一晚上,但仇天合不到,来的人再多也打不起来,他此行自然是不紧不慢,和刚认识的几个逼崽子游山玩水瞎逛。
自从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蹲了大半年,又遇见夜惊堂这种气死人的习武奇才后,仇天合的心态,较之往年其实有了很大变化。
仇天合虽然看起来不太正经,但本质上还是和所有巅峰武人一样,算得上武痴,心里装的也是江湖上的‘道义、侠义、情义’。
往年仇天合觉得世间最畅快的事情,应该是提刀站在君山台上,被江湖群雄崇拜敬仰。
但当了大半年死囚,世间最畅快的事情,就变成手里端着一碗老酒,晒着黄昏的小太阳。
曾经以为自己逍遥自在,但彻底失去自由后,才发现过去五十年,也只是被名利牵着走的俗人,哪里真正逍遥自在过一天。
而后遇上夜惊堂,仇天合就知道替代轩辕老儿当几十年刀魁的梦想,不可能达成了,既然登顶无望,对‘刀魁’二字自然就看淡了。
如今这一战,在仇天合心里其实算收官之战,给曾经划上一个句号,往后便放下江湖,正儿八经过寻常人该过的小日子。
仇天合自知打不过轩辕老儿,不过往年交手两次,他也算清楚轩辕老儿的底细,没个三五刀不可能把他干碎。
他见势不妙,掉头就跑认输,周边上万人看着,轩辕老儿脸皮再厚,也不可能追着他砍。
本来此战风险不大,仇天合心头还挺轻松,就和退休前最后一次上班似得。
但他万万没料到,夜惊堂能在这种时候,给他来个天大的惊喜!
仇天合正靠在船篷里喝着小酒,耳根忽然一动,听到旁边的大渡船围栏旁,传来两道声音:
“君山台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神侯不露面就罢了,姚文忠、轩辕鸿志也没见人,就让几个外姓徒弟接待宾客……”
“听说出事儿了。我一个弟兄在邬州混迹,昨晚送来消息,说是邬西河口出了乱子,好像是有人联手杀黑衙的官差……范老八、韩少平都死了,还有俩君山台的人,一死一重伤,据说就是轩辕鸿志和姚文忠……”
仇天合喝酒的动作顿住,抬眼看向外面,眼神讶然,意思估摸是:
轩辕鸿志死了?
老天爷还真是开了眼,这是哪位青天大老爷为民除害……
但仇天合还没想完,接下来的话语就传入耳中:
“你这不瞎扯。这四个人加起来,武魁之下随便杀,能全军覆没,他们对付的谁?璇玑真人?”
“千真万确。据说是个年轻刀客,刀快的很,一眨眼功夫杀了四个……”
……
??
黑衙官差、年轻刀客、刀快的很……
仇天合觉得这形容,怎么听怎么像夜惊堂那小子?
不过虽然描述符合,也有动机,但夜惊堂应该打不过姚文忠,更不用说一挑四……
难不成夜惊堂带着黑衙高手,把轩辕鸿志围了……
仇天合知道邬州最近乱,也清楚轩辕鸿志和夜惊堂的仇怨,觉得这可能性很大。
他可是夜惊堂伯父兼半个师父的关系,夜惊堂把轩辕鸿志宰了,他隔天就跑来君山台,找人亲爹挑事打擂……
这不送上门让人泄愤吗?!
仇天合坐直几分,觉得苗头不对,好像进火坑了,当即把酒碗放了下来。
按照夜惊堂的估算,仇天合作为江湖顶流刀客,气氛都哄到位了,翘首以盼的人这么多,就算知道登擂台会撞枪口,也拉不下脸面战术撤退,以免惹来江湖非议。
但实际上夜惊堂想太多了。
仇天合要是连这点脸面都拉不下来,能活到这岁数?
眼见形势不对头,可能被身怀丧子之恨的轩辕老儿往死里打,仇天合连眉毛都没皱一下,就准备起身划船开溜,回京城继续陪着孟姐姐。
但可惜的是,船已经靠的太近了!
乌篷船尚未在渡船之间的狭小空间里掉头,哄哄闹闹的渡船,忽然安静下来。
继而寂静往外扩散,直至方圆数里的湖面都陷入死寂,只剩下潇潇雨幕和浪花。
咚~
咚~
……
一阵沉闷脚步,从千丈石台上响起,未见其人,厚重脚步却好似叩在人心底,重的连雨声都小了几分。
乌篷船上的三个年轻人,本来谈笑风声,一口一个‘轩辕老儿’,但这道脚步声响起时,便是齐刷刷脸色一白,咽了口唾沫:
“君山神侯来了,这气势……”
“不愧是当代刀魁……”
“仇天合那狂妄小辈真没礼数,竟然让轩辕前辈先露面……”
啪——
“嘶!前辈,你抽我作甚?!”
仇天合在旁边的小年轻后脑勺上抽了下,刚握住的船桨又松开了,轻轻叹了口气,嘀咕了一句:
“这狗日的江湖……”
话落,仇天合手按腰刀走出了船篷,站在船头之上,腰背笔直犹如险峻峰岳。
千丈碧波为之一静,雨幕之下的浩瀚天地,也在这一瞬间,只剩下相对而立的两名刀客……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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