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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介夫在蜀中会染病?再或是家中遭逢变故?”
王鏊皱眉。
这就好像是诅咒别人一样,张周作为大明的文人,能直接跟皇帝进这种言吗?
皇帝竟也会听?
张周道:“实不相瞒,先前是我跟陛下提到,杨侍讲或会遇到家庭变故,陛下以仁孝治天下,才提出让杨侍讲兄弟二人回乡省亲,若一切都如我所料,只怕是……事已发生,杨侍讲逗留蜀中,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再出山的。”
“是何变故?”王鏊在思忖之后,还是问出口。
换了别人这么说,他连问询的可能性都没有,这么离奇扯淡的说法,还堂而皇之拿出来说,以后是不想跟杨廷和于朝堂相处了?还是说张周不在意自己的清议?
张周叹道:“以我所料,或是其母亲重病,以至于……唉!王学士,非要直说吗?”
王鏊考虑了一下,最后摇摇头。
这次张周的话更直接了,就明确告诉,是杨廷和的母亲要病故。
“秉宽,若真如你所言,事实乃如此的话,介夫回到蜀中必定会感念陛下的美意,但若是不然……事情再传扬出去,只怕会令你……唉!”
王鏊面对这么个奇葩的“学生”,也是很无语。
就没见过张周这样的,居然提前预言了别人身在几千里之外的老母亲可能会变故,让人家回去省亲,结果省亲途中还搞出《大明会典》,明确就是摆了杨廷和一道。
张周道:“王学士不必遮掩,若是要回禀于内阁三位阁老的话,尽管直言。既然做了,何必要遮掩呢?”
王鏊望着张周,没再说什么。
感情上,他还是愿意帮张周遮瞒的,但现在连张周自己都好像一点都不在意,他王鏊反而有点不会做事了。
……
……
翰林院内。
下午在等候消息的谢迁,一直到天黑之前,才见到了匆忙而回的王鏊。
等王鏊将自己见张周的过程大概一说,谢迁怒而起身道:“这算什么?妖言惑众?并以图私利?”
谢迁不知该怎么去评价张周。
如果说是妖言惑众,好像影响到的只有杨廷和一个人,本来以为张周是为了帮王鏊上位,现在看起来王鏊跟张周压根就不是一伙的,只有个名义上的师生之名而已。
可现在张周却因为《大明会典》的事,好像是得到了切实的“私利”。
王鏊反问道:“若是介夫在的话,对于编撰《会典》之事,会起到多大的助益?”
“嗯?”
谢迁也怔住了。
谢迁本来还很恼火,他大概跟刘健他们一样,笃定张周把杨廷和调走,是为了方便谋求《大明会典》编撰上的功劳。
但王鏊作为旁观者,也就明确提醒他。
就算杨廷和留在京师,修《大明会典》也不会有进度上多大的差别,反而可能会让杨廷和与翰林院一同声名扫地。
现在还可以说,看,是因为杨廷和回乡省亲了,耽误了进度,不然的话我们修的一定比张周那小子快……
骗鬼嘛,鬼话说出来之后,大家心安理得就好,事实如何另当别论。
“那于乔,这份上奏,阁部是否还要提交呢?”王鏊问一句。
现在连王鏊都隐约开始倾向于,相信张周的话,可能张周真没有什么恶意。
谢迁道:“济之啊,秉宽就算是?迷诮?涎〕隼吹墓鄙??阋膊桓闷?庞谒?!
此时的谢迁是想提醒王鏊,你站队可一定要明确,不能当墙头草,一边跟我们合计大事,一边却又想在心中相信张周那小子的鬼话。
若你意志坚定的话,是不该问出到底要不要提交上奏的。
王鏊叹道:“见过秉宽之后,倒觉得他态度诚恳,并不像在无的放矢,且事后思忖后也难想出他这么做有何恶意。单纯是为《会典》,却也能解释为,他是不想令介夫卷入其中。”
谢迁见劝不动,摇头道:“此事你不要过分担心了,阁部自会有所主张。明日朝上,你也就不必代表翰苑说什么了。”
……
……
谢迁回去后,就找刘健和李东阳商议对策去了。
即便入夜,内阁值房里仍旧灯火通明,三人在研究上奏的事,还有来日朝堂上的对策。
“……既不能令朝堂中人知晓有张秉宽修《会典》之事,还要让陛下同意召回介夫,不引起朝中臣僚的怀疑。宾之,这恐怕是需要你多加筹谋了。”
谢迁对此其实也有些无力。
他看起来是不认同王鏊的话,但王鏊那些言辞,还是在他心中种下了怀疑的种子。
他理性去想,就算是把杨廷和召回来,对事情能有多大的帮助?【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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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还不如跟程敏政讲和,让程敏政来帮着修书呢,论修《会典》的专业程度,程敏政远在杨廷和之上。
李东阳似对此也不是很有把握,叹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
……
当夜,城内江淮商馆的某处客房内,人头攒动。
陈家女正在跟手下的婆子、掌柜等人,商议竞标修建偏头关关城的大事。
“……朝廷在修筑关城上,是会动用呼,他走之前,会从我这里拿走,进呈给陛下。”
说这话的人是刘健。
刘健也只是把王鏊叫过来,跟他说明有这回事,都没把半蒙在鼓里的梁储叫来加以告知。
本身内阁三人已经商量好了。
提出张周所修的《大明会典》需要时间来校对修正,并提出招杨廷和回京,并给出三个月左右的时间来完成一切……刘健感觉这是在用自己身为“宰相”的权力,跟皇帝做最后的抗争。
正说着,但见张周迈着很轻快的步子,跟随萧敬到了午门这边来。
张周每次进出宫门,都至少有司礼监太监级别的陪同左右,途中看样子还有说有笑的,连刘健等人都无此待遇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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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得在场的大臣会多看几眼。
“已跟秉宽招呼过,他承诺不会跟陛下提请《会典》之事。”王鏊道。
李东阳道:“即便不提请,只是提到只字片语,也会令我等很被动。”
王鏊皱眉看着李东阳,心想,你这算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吗?张周说了不提,你居然以为他来参加朝议,就是为了暗示皇帝有成本的《大明会典》存在,故意让我们翰林院难堪?若他真这么腹黑的话,早早不就把这件事公之于众?还用这么婉转来找我们商议校对的事?
“准备朝议吧。”刘健不想计较张周来午门的目的。
本来没有张周的事,张周是不该来的,连刘健也怕张周“先下手为强”。
哪怕张周跟皇帝提两句,有关要加快《大明会典》编撰进度的事,不提任何一句他自己修书,也会让内阁和翰林院完全陷入到被动挨打的地步。
……
……
朝议开始。
当天张周果然压根就没打算出来说话,因为他来参加朝议,完全是因为朱?樘告诉他,今天可能要跟内阁的人商量一下《大明会典》的署名落款情况。
无论是张周,还是朱?樘,都没有要把这部书据为己有的意思。
皇帝也觉得,若就说这部书是张周单独编撰的,那以后翰林院的人都不用混了。
但若说这件事不去记张周的首功,不按照张周的一些需求来达到目的,就轻易把功劳分给翰林院的人,朱?樘也是万万不会答应的。
说白了,还是要扯皮。
保全你们馆阁出身大臣的名声,但同样也要为张周谋取到足够的政治利益。
这才是皇帝的目的。
“……诸位卿家,朕刚收到一份谢表。”朝议到临近结尾,刘健也趁机摸了摸自己怀里的那份单独面奏,准备在事后交给戴义时,皇帝突然发话了。
在场的人都很好奇,谁会上什么谢表呢?
在大明,谢表属于特殊的上奏模式,基本是不用“关白”于内阁的,内阁只是作为顾问层,不同于宰相,不需要每件事都先过内阁再呈送到皇帝处,而皇帝的赏罚旨意等也无须全都通过内阁下发,封驳的权力也并不在内阁而在六科给事中。
这份谢表具体是什么,在场是没有人知晓的。
朱?樘将谢表交给了戴义,一抬手,意思是让戴义来说明情况。
戴义叹道:“是这样,先前陛下准了翰林侍讲兼左春坊左谕德杨廷和,以及新进中进士的弟弟杨廷仪二人,回乡省亲,并赐驰驿而行。终于在兄弟二人回乡之后,见母叶孺人,相守五日之后送终。杨氏一门,杨春,会同叶孺人之子,廷和、廷谦、廷玉、廷平、廷萃、廷仪、廷简、廷宣、廷宾、廷实,一同上表谢恩……”
杨廷和祖父杨玫,原配郭氏生二子杨远和杨政,皆都早亡。
杨玫继娶羊氏无子,三娶熊氏,生三子杨春、杨惠和杨哲。
杨春是成化十七年进士,官名不显,如今尚在世,历史上一直到正德十一年才病故,杨春可说是非常能生,年岁最大的是杨廷和,已有四十岁。
杨春正妻叶氏,还有侧室王氏,一共生了十二个儿子,但王氏的两个儿子杨廷历和杨廷中并没有资格联名上表谢恩。
杨廷和剩下这些弟弟一个夭折的都没有。
此话一出,在场大臣皆都目瞪口呆。
皇帝先前把杨廷和兄弟俩调回家乡,所有人都觉得皇帝这是在故意打压杨廷和及传统文官派系,故意让杨廷和让出翰林学士的位置,交给王鏊,但现在他们才意识到,原来皇帝这么做是“煞费苦心”,真就是背负了大臣们的不理解,去成全杨廷和的孝心。
当戴义将杨春和杨廷和父子几人一同撰写的上表宣读完毕之后。
在场鸦雀无声。
朱?樘道:“噩耗传来,朕也痛心不已。朕并没有得到地方官府的上报,也并不知这位叶孺人病重的消息,乃是有人提醒于朕,要让臣子多尽于孝。朕才这么做的,先前有诸多人不理解于朕,还望诸位卿家明白,朝堂之事固然重要,带先要修身持家,方有资格治国安天下。”
“臣等谨记!”
在场大臣心中一万个妈卖批,却都赶紧行礼领命。
连生死都能提前预知,居然说提前不知道?是不是那些家中有父母尚在的臣僚,以后不用等家里报丧了,皇帝让你回家你就该心里有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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