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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豆小说 > 空明传烽录 > 二十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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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六回施恩义图清吏治行私驿运转四方

    发布桓震击桌叫道:“正是正是,只是吴大哥武艺超群,难道就这么替人看家护院,直到终老么?”吴诚叹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主人以大恩待我,我岂能不以性命相报?”桓震一笑,道:“我素知大哥义气深重,否则当年小五台中桓某四面受敌之时,大哥也不肯为我挺身而出了。有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大哥何以只顾自己义气,却不给做兄弟的一个机会?”吴诚一怔,还没明白他甚么意思,桓震已经站起身来,冲他深深一揖,道:“兄弟军中缺少一个武术教头,吴大哥倘若不弃,不妨来帮兄弟的忙,兄弟感激不尽。”吴诚犹豫起来,桓震的提议确实令他心动不已,毕竟男儿在世,功名为先,桓震如今的地位他是清楚的,难得人家尚念故旧情谊,要是真能在他军中混出一片天地,岂不比现在强得多了?桓震见他动摇,当即趁热打铁,握住他手道:“你家主人既然推诚待你,想必也明白你的心思。至多不过我为他介绍几个军中退伍还乡的老兵,补了你去后空缺,也就是了。”吴诚大喜,当即应承下来。想了一想,却道:“甚么武术教头,要管束千人万人,吴某怕做不来。既蒙大人不弃,收在身边做个亲军,吴某已是心满意足。”

    发布这却正中桓震下怀,他定要将吴诚留在身边,一来确实是感激他当年相助之德,但更要紧的却是因为此人深知自己底细,若是始终在山西占山为寇倒也罢了,如今偏偏又在自己辖区出现,岂不是一个潜在的威胁?虽然吴诚为人义气深重,桓震心中尽知,但也难保他说漏了嘴,给别人知道。通倭通虏之上再加一条通匪的罪名,自己还想活不想了?现下他做了自己亲卫,便可随时留意,免得泄露秘密。吴诚的家主那边尽好打发,桓震叫人送上一份厚礼,只说自己看中了吴诚一身本事,要募他从军,商人天性好利畏权,听说巡抚大人亲自开了口,又有一份重礼摆在面前,更无不应之理。

    发布这一来自己泄了身份,便不能继续再逛市集,当下径往都司衙门去。沈廷扬给他委了金州税课司大使,虽然只有从九品官,却能掌握金州的贸易大权,除军务不受辖制之外,几乎可以干预到金州城的方方面面。沈廷扬职权虽广,税课司的公房却甚小,就附在都司衙门之中。一行人尚未进得衙门,便听见一阵吵吵嚷嚷,众人三五成群,七嘴八舌地不知议论甚么。吴诚在前面排开人群,让桓震挤进去瞧时,却是一幅墨笔文告贴在都司门口,下面用了税课司的印鉴。注目瞧那文告内容,却是革除下属一个小吏的职务,罪名是私相授受,冒价滥买。桓震瞧了一眼,便不再看,直进去寻沈廷扬问个明白。

    发布沈廷扬却不在公房,陈世钟正在那里劈劈啪啪地算账,见到桓震进来,连忙放下手头账册,过来参见。桓震点点头算作回礼,问道:“外面那张文告,是怎么回事?”陈世钟答道:“回大人,那是今日一早沈大使亲自贴出来的。”桓震皱眉道:“我自然知道是他贴的,我是问你那小吏犯了何事被革职?”陈世钟摇头道:“学生不知,请大人自问沈大使。”

    发布桓震愕然,怔了一怔,反问道:“你兄弟两个与沈廷扬不是同事么?怎么他黜陟属吏,竟不知会你一声的?”陈世钟摇头不语。桓震心知必有蹊跷,当下也不再问,向旁人打听了那小吏的住家,叫了七八个亲兵随从,大家穿上便服,径自摸了过去。

    发布那小吏名字叫做赵锦阳,住所距离城门不远,是两所相邻的小小茅屋。桓震推开柴扉,叫了两声,却不见有人答应,当下自说自话地走了进去。房门方启,一股刺鼻气味扑面而来,中人欲呕。桓震捏住鼻子,四下观望,但见屋中陈设破烂不堪,一张桌子四条腿都不知去向,用石头瓦块垫了起来;几张凳子摇摇欲坠,叫人一看便不敢将屁股放在上面。房间狭小,亲兵们挤不进来,全都站在屋外守候,只得吴诚一人跟在桓震身边。

    发布只听得里间几声咳嗽,跟着一阵响动,似乎有人走了出来。吴诚闪身挡在桓震面前,喝道:“甚么人?”却听笃笃声响,竟是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婆婆,蹒跚走了出来。那老婆婆眯起眼睛,一面用力咳嗽,一面打量了桓震一眼,含糊不清的道:“这位客人敢是讨水喝罢?水缸就在外面,自己舀罢。老婆子浑身无力,不招呼了。”吴诚开口道:“这是……”桓震摇手止住,问那老婆婆道:“我要找个朋友,却迷了路。请问赵锦阳家在哪里?”那老婆婆耳朵却背得很,桓震直将声音提得大吼起来,她才约略听见,抿着嘴道:“找金羊啊?今年是马年,不是羊年。再说咱们穷苦人家,连饭都要吃不起了,哪里会有甚么金羊!”桓震哭笑不得,心想这老婆婆多半也不识字,就算给她写出赵锦阳名字来,她也不会认得。正没区处间,忽听外面喧嚷起来,急走出去看时,却是等候在彼的亲卫扭住了一个人,正在盘问。

    发布那人身体生得十分瘦小,给一群如狼似虎的彪形大汉扭住,恰似老鹰捉鸡子一般,煞是可笑。桓震连忙叫放开,问道:“你是赵锦阳?”那人点了点头,反问道:“你是何人?为何擅入民宅?”桓震笑道:“我是桓震。”那人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桓震”是谁,过得片刻才醒悟过来,连忙跪下叩头。桓震点头道:“行了行了。我此来是要听你亲口说说,沈大使为甚么将你革了啊?”

    发布那老婆婆不知怎地出了来,听得桓震问话,插口道:“客人想要鸽子么?咱们这里不养那等没用的鸟儿,鸡倒是有一只的,可惜前天跑了出去,再也不曾回来。”赵锦阳皱眉道:“娘,你快些进去,莫在大人面前胡搅。”那老婆婆一面咕哝,一面拄着杖进屋去了。

    发布赵锦阳叹口气,道:“蜗居污秽不堪,请大人屈尊在院中谈话。”桓震瞧他举止坦然,言谈甚有章法,不像是一个刚刚做了坏事给革职拿问的官吏,不由得起了兴趣,静听他说些甚么。赵锦阳迟疑道:“沈大人开革小人,全是秉公办事,大人何必多问?”见桓震仍是不依不饶地注视着他,自知没法唬弄过去,当下跪了下来,道:“小人收受财贿,私下收买了一批蚕茧,沈大人验出那批茧子全是劣货,一怒之下便将小人革了。小人咎由自取,并不怨人。”桓震问道:“你说你收受财贿,那么所收之财共有多少?于今何在?”赵锦阳只是摇头,并不说话小说

    发,几乎便是做梦。温体仁老奸巨猾,他当初利用自己,说不定现在已经后悔,只是悬隔千里,拿他没法。山西与辽东之间却隔着京城,要瞒着温体仁做甚手脚,也决不可行。在没有成功的把握之前,这桩事情桓震是不愿对朝廷透露半分的。

    发布总之不管如何,先将现有的荒地分下去开垦再讲。就算现居辽东的农民,倘若家有余力,情愿开荒垦种的,那就只管核定地界、发给田契,不论地力高低,起初第一年都不征税,自第二年起,就照明初赋额,按一亩三升三合三勺征收。顾虑到核田过程之中可能出现的讹勒、瞒报等等不法行径,又从军中挑选头脑聪明、诚实可靠之人,分遣各地充任监田使。若无事故,监田使不得干预田亩分配,但平民如对地契、地界有所异议,便可向监田使诉讼。全辽三百名监田使,直接对巡抚一人负责,不必受任何地方官员指挥。认种荒地之后不立刻开垦的,又或者领了耕地充做别用的,过上二年官府便可收回,往后也不准此人再领荒地。

    发布随着聚集金州的商人愈来愈多,交通渐渐变成一个瓶颈。船只不足的问题早已有之,北面复、盖一带都在后金控制之下,陆路并不通行,许多商人不得不聚集在旅顺港口,等待有船方能出海赴皮岛,然后再行上岸辗转至义州。桓震虽调拨了一些水军中退役的船只前来出租,但是僧多粥少,常常船一入港,来不及保养检查便又接到出海的命令。如此种种,都让桓震下定决心,一定要在旅顺建造一个船坞,不但是为了通商方便,旅顺本身就是一个东制朝鲜、南临登莱的要地,抓住旅顺的制海权,有利无害。从前旅顺本有一个官造船厂,后来因为战事频发而荒废了,船匠也都流散各地,如要从别处招募,最近的莫过于登州。彼处也有一个大船厂,工匠数以百计。登州现在徐光启辖下,他虽然许多事情都肯帮忙,料想却不见得乐意将自己手底的船匠挖给金州使用,何况入冬封海之后,船只便不能进港,船坞应用的木料铁料也都没法输入,今年看来是无由着手的了小】

    【说】

    发布另一方面,陆路交通也渐渐现出弊端来,辽东境内来往贸易不单是金州对义州的双向转运而已,从前关外、山东的货物经由山海关或是觉华岛运往陆地四镇,锦州、宁远、广义等地皆仰供给。自从桓震大行促商以来,来往辽东境内的商旅大大增多,水路固不必言,陆地上宁远??锦州??义州??广宁一线的商路也渐渐有成形之势,其间多有崎岖难行之地,有些人往往望而生畏,继而知难而退了。

    发布桓震心中考虑许久的一个问题,如今差不多到了成熟的时候,可以付诸实施,那便是私驿。中国历朝历代以来,驿站从来都是官府办理,也只准供官府使用。驿夫都是世代相继,日日肩挑膀提,疲于奔命,除了递送朝廷文件,就是迎送政府官员。就是这样,仍然吃不饱的居多,到了崇祯即位之后,朝廷财政困难,更是打起了驿站的主意,大加裁撤,省钱没有省下多少,却将一班原本便穷苦不堪的驿夫弄得更加无以聊生起来。

    发布如今桓震却要利用这个一直给人看作赔钱货的驿站赚钱,民间早有一种行业叫做行脚,那是专门给人雇佣搬运货物、载送旅客的一群小工,他们原本各自为政,工价既低不说,还常受人欺凌,所得仅可糊口而已。如果将这批人汇聚起来,全招拢在驿站之中,仍叫他们从事这些搬运的勾当,与前不同的是,没有人再是自赚自食,他们所赚的每一分银子,都要让驿站抽取一份,反过来驿站也要负责为他们拉拢生意、给他们提供保护。这样一来既便利了行人,又让原本僵死的驿站重新活了起来,既有利润可言,驿夫便不至于无所糊口;至于行商,他们雇小工也是雇,雇驿夫也是雇,何况驿站有官府在背后作保,大宗货物有官军沿途护送,比起自佣小工来安稳了何止数倍,料想有资本万里跋涉来辽东贩运的商户,都不会吝惜这几个钱。

    发布这是初步的打算,倘若实施下去十分顺利,桓震甚至还准备将驿站之中非关公事的那部分承包出去给商人经理,官府只管收取利润。不过那种事情看起来似乎十分遥远,不提它也罢。

    发布他不敢贸然在全辽推行这种仿造现代邮局的东西,毕竟不知道市场如何,商人旅客们是不是认同。明年开春,从山海关到宁远卫之间的大小驿站,都将改以这种模式经营,私驿别以佐杂统之,原有的官驿不论建制还是管理都沿用不变,改称公驿,以防官员挪用本该用于政事军务的驿递人员去搞私运牟利。军马不能战者,皆付驿役用。

    发布这个冬天他却不能在金州度过,因为一旦封海,辽东本镇与金州便无路可通,作为巡抚而言,朝廷政事不能传达,那是万万要不得的。至迟十二月之前,至少须得回觉华岛上去才行。觉华岛与宁远之间可以踏冰往来,便不要紧了。

    发布于是将孙元化书记的烤烟之法交给沈廷扬,嘱咐他依法先建一两所烟房,等待郑芝龙的首批生烟运到,先行试制,瞧瞧销路如何,再行扩张。至于自己,却要上皮岛去走一遭。当初因为恐怕毛文龙胡乱勒索商船,与他约定凡从金州驶出的船只,尽皆由自己征税,尔后与他按照五五分成。至于原先行经皮岛的朝鲜、山东等处之船,仍凭毛文龙征税,照旧是五五分成。不论在哪一处征过税的船只,另外一处便不得再征。这笔钱收的是海税,也就是船只只要下海,便必须缴纳这笔税款。金州的规矩,是只有五十人以上的大船才收,否则便任凭来去,每船只五十两银。毛文龙却要贪心得多,不论船只大小,一律大加勒索。因此渐渐有些商船便投机取巧起来,先从山东驶入金州,然后再行转赴皮岛,借以规避重税。桓震虽然乐得如此,可是推想毛文龙心中必然耿耿,是以此次赴岛,便自行让步,将所得的二万三千多两海税分出六成五与毛文龙,差不多是一万五千两。

    发布毛文龙起初确实觉得便宜尽被桓震赚去,虽不肯明着与桓震翻脸,但是却也打好了主意,待桓震上岛之后,要给他些不阴不阳的颜色瞧瞧。可是桓震一到便给他分了大头,比原先商议的足足多了一成五,一下子将毛文龙的嘴巴堵了起来,再也不好说三道四。相互吹捧敷衍一番,毛文龙只觉有桓震在,他的收入反比从前多了些许,也就暂且忍耐,收拾起自立门户的一番心肠;桓震花些银子将毛文龙安抚下去,免得他在自己背后捣鬼,两人皆大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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