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肃顺妄行(2)
肃顺和曹庆福说好,今天容他回晋景园去,向曹杨氏将事情说清楚,明天一早他再回府衙,听候回复,不料当天晚上,刚刚宴请过潘祖荫等一行人之后,还不等他***休息,曹庆福就急急忙忙的跑了回来,“大人,大人,不好了,我家主母,上吊自尽了。”
肃顺大惊失色。若真是在治下逼死节妇,就是他身为一省巡抚,也是扛不住的,想及日后此事给清流、御史言官知道了,自己官位难保,顿时酒意全都化作了冷汗,“可……死了吗?救活了没有?”
“差一点点!硬生生从鬼门关前把一条命夺回来的。”
听说曹杨氏未死,肃顺先松了一口气,但恼怒却接踵而至:好个不识抬举的曹寡妇!自己好心为她曹家想一条退身之计,居然敢以死相拼?凭自己朝中二品,一省巡抚,连一个女子也弹弄不得了吗?可恶,太可恶了!
曹庆福看他惊慌之后,脸色发青,知道他动了怒气,却又无可置一词!
今天下午,回客店之后,曹庆福就将肃顺所说的话,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自家主母,曹杨氏目瞪口呆了半天,突然哇的一声大哭开来,谈话自然也就终止了,曹庆福灰头土脸的退出去,不久就听说,曹杨氏上吊了。
他心中又是难过又是羞愧,自觉身在曹家,受两位主子恩遇多年,如今却要为虎作伥,逼迫自家主母做出这样丧德败行的丑事来,为人之耻,莫以为过!
因为这样的思绪萦绕不去,曹庆福深以为悔,一路走来,一路大放悲声,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碰头,“大人,还是请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家主母吧?我代我家老爷,少爷在天之灵,求求您了。”
肃顺脸色煞气隐现,“好,想不到肃某一片好心,竟成了强人所难!既然如此,就请老兄回去,整理行装,三日之后,由省内押送各家商户,并丰泽号之曹杨氏一起,东去京师
曹庆福呜咽一声,又跪了下来,“大人,您不能啊?”
“怎么不能?皇上圣旨以下,又有什么不能的?肃某为你府上指出一条明路,你却又不要去走,还有什么不能的?”
曹庆福给他的一番话说得没有了丝毫脾气,呜咽着哭求,“那,容小的回去,再向我家主母求恳一番?”
“别!再闹出事情来,连本官也要跟着倒霉,咱们还是公事公办的好。”
“不会,不会。这一次小的一定不会闹出事情来,请大人放心。”
第二天,肃顺起了个大早,在府衙中用过早饭,换上一身便装,登轿出南城,到了城外十五里的晋景园,曹家是山西巨富,所修建的晋景园也是太原府有名的大庄院,八匹顶马开道,声威煊赫的到了园子门口,曹庆福早就等在那里,看见蓝呢子大轿逐渐走近,先一步迎了上去,屈身行礼,“给大人请安。”
肃顺就势落轿,打起轿帘,压低轿杆,从里面走了出来,“这一次议得怎么样了?你家少夫人,可答应了吗?”
“我家少夫人足足哭了半夜,房中的几个丫鬟一个也不敢合眼,只怕她再做出什么傻事来。这不,刚刚才洗漱歇下……”
听他话中有拒纳之意,肃顺全做不知,看看曹庆福,他也是一夜没睡,眼睛熬得通红,肃顺心中一动:曹寡妇若真的不肯顺从的话,自己也不好硬逼——若是真惹出祸事来,只怕献美于上未必成功,反倒给自己惹来一身麻烦!
不过,未得确证,肃顺心中始终不肯放下此事,“烦请老兄辛苦一趟,说肃某为昨日之事,深感不安,今日特来拜访,还请曹夫人拨冗相见。”
昨天晚上,从巡抚衙门出来之后,曹庆福回转别业,再一次求见少夫人,主仆两个边说边哭,都没有丝毫办法。一直到早上,肃顺再来,亲自拜会,这一下,曹杨氏知道,自己躲不过去了。
曹杨氏终究不愧是掌管一方的女子,心中痛恨肃顺无耻,却也知道,只是一味推搪,是不行的,真惹急了他,一切公事公办,连同自家这数十年基业,带大江南北数万在曹氏一族门下讨生活的雇员们,全都落不得好,与朝廷相捋,还能扛得过吗?
她吩咐自娘家的弟弟,这一次为官司赶过来帮衬料理的杨真,“小弟,你去请肃大人进来,我在后厅相见。”
“是。”杨真答应一声,转身出去了。晋景园占地很大,从前门进来,走到后面的花厅的路就不近,肃顺一路走,一路想,觉得情况不符常理,如果怕来客说些不中听的话,就该在内客厅这种比较正式庄重的地方接见,大家内眷在花厅接待陌生男客,这多少是件不得体的事。若在无知无识的妇女,原不足奇,只为是托得起这么大一个家的曹杨氏,其故就可思了!
进得后厅,穿过一大片黄白纷披的菊花圃,坐北朝南五好玩,香不到亦不会认真。但如果是大人就不同了,皇上如果想跟自己亲个嘴,起此一念,便是件很认真的事,倘如所欲不遂,心里是何想法?不是恼羞成怒,便是怪她不识抬举。那一来,欲加之罪,还小得了?
想到这里,曹杨氏羞得脸蛋儿通红,心中更是大恨,肃顺居然旁的不举,单单举这样一个例子?
肃顺在帘子外面,看不见她的表情,继续说道,“此事关乎府上祸福荣辱,请慎重考虑。语云:‘小不忍则乱大谋’,朝坏的地方去想,不测之祸,恐怕还要蔓延到三亲六眷。”略停一下,他又表明立场,“在下不过承命宣旨,并无借此求荣之意。曹太太意下如何,请说一句,方便我回去交差。”
“这,事缓则圆,大人能否容民妇几日?”
“自然无妨。”肃顺想了想,左右这十几家商铺的店面充公之类的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缓上几日,亦自无妨。他说,“其实,本官昨日与贵介已经说过,此事未必如夫人所想的那般糟糕。”
不等曹杨氏发问,他又继续说了下去,“据本官所知,夫人入府数载,未有所出,可是的?日后这一大家子的产业,难道要落到外人手上吗?”
这番话曹庆福昨天未及和曹杨氏说起,就为她的哭声所阻了。今日听肃顺提起,曹杨氏楞了一下,“大人这话何意?”
肃顺一笑,“夫人也是过来人,何必要本官再做分解?”
“大人这话,民妇不明白。”
“身为女子,进宫陪伴君父,本是三生修来的福分,这还不算,若是夫人梦熊有兆,日后诞下龙种,选一贤能阿哥,承继曹家基业,一生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岂不是也好过如今这般膝下犹虚,冷冷清清吗?”
曹杨氏怎么也听不下去了,霍然而起,“大人这话怕是不然吧?不提朝廷法度,只是说及人情,焉有旁姓子嗣,继承家业的?”166小说
“法度?皇上的话就是法度!”肃顺毫不犹豫的顶了过去,“皇上若说行,哪一个敢说不行?”
“你?!”曹杨氏又惊又怒,偏偏无言以对,若是皇帝真的要为此事下旨,自己一介女流,曹家上下,又有哪一个能够推搪得过?她颓然的叹了口气,“就算你说的有理,只是,大人,此事既关乎寒家的祸福,而且说不定会害亲戚,我倒真是不能不好好商量一下。”
“是!请便,请便。”
“来人,传老曹进来。”把曹庆福和杨真唤进来,曹杨氏交代一声,“请你陪一陪大人。”说罢起身,扶着侍儿的肩头,袅袅地往后而去——裙幅过处,一缕甜香微渡,连不惑之后的肃顺都有些心旌摇摇,大起绮念了!
目送她的背影消失,不觉惘然,曹庆福怔怔地坐在那里,半天不开口。却见那个叫杨真的年轻人绕室彷徨,愁眉不展,嘴里不断地喃喃自语:“教我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姐夫啊?”
一遍又一遍,惹得肃顺有些烦躁起来,中断了和曹庆福的说话,转而问道:“老兄,你在说什么?什么对不起死者?”
“这里的当家人,是我的姐姐,我姐夫临终以前托过我,照料好我姐姐,结果照料出这么一件事来!”杨真说,“曹家虽跟我一样是买卖人,不过几代以来门风是好的,从无再醮之妇。”
这种态度近乎迂腐了!到此地步还说些不切实际的话,肃顺觉得可气亦可恨,同时也警觉到,杨真既然是曹家少爷生前托付的至亲,可知发言很有力量,如果他仍然持此态度,事情便难顺手。得要说几句狠话,封封他的嘴。
想停当了,便冷笑一声说道:“我倒想不到,杨氏一门,还有这样一位道学先生,失敬之至,所谓事有经权。你受你姐夫的付托,照料姐姐,却不想想,此番案子发出来,于你姐姐一家人而言,本就已经是成了灭门之祸!两害之间取其轻,你倒想想,是这这一家老小生计性命为重,还是你姐姐一身荣辱事大?”
一吓一劝,忠厚的杨真入彀了!只见他跺一跺脚说:“罢了,罢了!灭门事大,失节事小。一切,就请老大人担待吧!”
“这就是了嘛!”肃顺做出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笑嘻嘻的说道,“老兄也不必以为此事之后,于你杨氏一家有什么风言风语,令姐能得进宫,不知道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福分呢!更何况,事关天子,哪一个敢多言多语,从本府这里,就第一个饶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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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花厅,步曲回廊间,曹杨氏流了满脸的泪水,“相公,妾身怕这一次入京,终将是清白不保,受辱难免,只盼你在天之灵清明不灭,知晓为妻的一片难处啊!”她一边哭,一边在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一待此事彻底了结之后,自己就要以身殉夫,不受清白之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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