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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青大约永远也不能吊死一名丹景玉座,但他大约在梦想着吊死一名女王。岑三易不在乎银蟾女王的生死,大约现在银蟾女王的利用价值还没完全被榨干。他什么都没说。白青浓密的灰色眉毛低垂下来,两只眼睛看上去仿佛是从两个黑色的洞窟中向外窥望。
“局势很棘手,”他又说了一遍,“绝对不能允许天愚上尊毁掉拜火教众。”
很长一段时间里,岑三易只是端详着墙上的绘画。大约这些画师的水平很高,大约没什么水平,他不了解这种艺术,也对此毫不关心。那些卫兵们的兵刃盔甲都很齐备,绞索和绞架看上去也很真实,这就是他知道的。
“我准备好倾听了。”他最后说道。
“那么我们就谈一谈,吾子,等到稍晚一些,在眼睛和耳朵都不太多的地方。天必佑之,吾子。”白青转身就走,白色的披风在身后扬起,靴子击地的声音回荡在大厅里,仿佛每一步都要将脚下的岩石踩碎。一些拜火教众在他经过的时候,都向他深深地弯下了腰。
从庭院高处的一扇窄窗里,天愚上尊看着岑三易下马,和年轻的胡隐遥说话,然后带着怒意大步走开。岑三易总是这样怒气冲冲,如果有什么办法能将嘉荣城的拜火教众带回来,只把岑三易丢在那里,天愚上尊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采纳。这个男人是一名称职的战地指挥使者,但更是个激起暴动的好手,他的所有战术和战略就是冲锋,再冲锋。
天愚上尊摇摇头,朝接见室走去,他还有比岑三易更重要的事要关心。银蟾女王仍然像一支拥有足够饮水和高昂斗志的军队一样在顽强抵抗,拒绝承认自己已经身陷谷地,无路可逃,而她的敌人正在山腰处,随时可以置她于死地。
当天愚上尊走进接见室时,鹰扬从桌边站起。“宫云玳来了,大人,他给您留下了这些。”鹰扬碰了碰桌上用红色缎带系住的一卷纸。“还有这个。”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支小骨管时,抿紧一双薄嘴唇。
天愚上尊低声说了些什么,拿过那支骨管,走进内室。宫云玳愈来愈没用了,将报告丢给鹰扬已经是很糟糕的事,虽然那些报告里只有一派胡言,但即使是宫云玳也应该知道,这种有三道红线的骨管必须交给天愚上尊本人。
天愚上尊将骨管放到油灯附近,检查上面的蜡封。没有磨损。他应该在宫云玳脚下点上一堆火,让他知道对于苍天的畏惧,幸好那个傻瓜只是他设给别人的圈套。
这封信又是耶律文思送来的。一张薄纸上用疯狂、繁乱的笔迹写满天愚上尊的私人密码,天愚上尊几乎没有看就要把它烧掉,但在信尾的一些东西吸引了他的注意。
天愚上尊开始从头细读这些密码,他要完全确认这些内容。就像上一封信一样,这封信里一直在胡说些什么被锁住的鬼子母和奇怪的野兽,但就在最后……耶律文思帮助杨雪在忽罗山找了一个藏身之地,他会试着将杨雪偷渡出去,但古遗民们看守得十分严紧,没有许可,就连个口讯都传不出城墙以外。
天愚上尊若有所思地揉着下巴。杨雪是他派去骆驼城的部下之一,他的任务是察看还有什么可以抢救。杨雪对于耶律文思毫无了解,耶律文思也不该认识杨雪,古遗民严密看守着忽罗山,连一个口讯都不能传到城墙外。都是疯子的胡言乱语。
天愚上尊将那张纸塞进口袋,转身回到了前厅。“鹰扬,从西边传来的最新讯息是什么?”在他们之间,“西边”的意思是指骆驼城的边境。
“一直没有变化,大人,深入骆驼城境内的巡逻兵没有回来,现在边境最大的问题是不断试图越境的难民。”
过于深入骆驼城境内的巡逻兵,骆驼城已经变成一个翻腾着无数毒蛇和巨鼠的深坑,但……“你能用多快速度让一名信使到达忽罗山?”
鹰扬甚至没有眨眼,即使某一天他的马对他说话,这个男人也不会表现出丝毫惊讶。“这其中的问题在于信使越过边境之后该如何换马,大人。一般情况,我会说这段路程往返需要二十天时间,运气好的话,需要的时间会更少一些。现在,运气好的话,往返的时间应该会加倍。可能时间加倍,信使也只刚刚到达忽罗山。”在那个深坑里,一名信使会被彻底吞进去,连根骨头都不留。
没有让信使回来的必要,但天愚上尊并没将这点告诉鹰扬。“安排信使,鹰扬,我要在半个时辰内送出一封信,而且我要亲自和那名信使谈话。”
鹰扬应允地点了一下头,但同时也揉搓着双手,似乎遭到天愚上尊的侮辱。就随他去吧!这件事如果要成功,很难不让耶律文思曝光。当然,如果耶律文思已经疯了,有些防范就是不必要的,但如果不是……曝光他不会让任何事更快发生。
回到接见室之后,天愚上尊又细看了一遍耶律文思的密信,然后才将那张纸放在油灯上,看着它被火焰吞没,纸灰在手指间碾碎。
对于行动和信息,天愚上尊有四条准则:对敌人没有做到尽量了解之前,不制定任何与之有关的计划;如果得到这倒是真情报,不要害怕改变原先的计划;绝不要相信自己知道的一切;但一定要在知道一切之后才有所行动的人在帐篷里空等的时候,敌人已经将火把扔到了他的帐篷顶上。
天愚上尊一生中只有一次抛弃了这些准则,任由自己跟随感觉前进。那是在伊川的时候,他只是因为头皮一阵发紧,就派遣三分之一的军队去察看一片所有人都认为无路可走的山地。
在他调遣其余人马攻击三江口和黑齿国军队时,一支本该在一百里外的云梦泽人的军队突然从那片“无路可走”的山地中杀了出来。那一次,他能够顺利撤退,免于惨败的唯一原因就是一种“感觉”。现在,他再次有了那种感觉。
“我不信任他,”马季?R坚定地说,“他让我觉得起一个年轻的骗子。一个娃娃脸的家伙,他可以看着你的眼睛,对你笑,同时又一把抢过你手里的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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