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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牛面色惘然间,终究是点了点头道:“我没有妙真小姐的医术,但就算观望气血也知道你爹在你离开后,已经是心存死志。”
刘葳蕤惨然笑道:“我其实是能够猜到的,我一走过,爹便没有牵挂,心无挂念之下,大概觉得很孤独吧。”
刘葳蕤目光涣散,始终凝聚不出焦点,她极少露出这么脆弱的一面,李青牛见到这一幕,甚至对刘朝歌生出了几丝怒气,却又转瞬清晰地明白,这怒气来得毫无道理。
他正想着该如何开口劝慰,突然抬头看向那处半空,在察觉到那一丝气息径直往城内而去后,心中略微有底,和小婵扶住刘葳蕤道:“在禁地接受传承,起码要三个月以上,小姐能够大半个月就成功,便是天意注定不会错过这一面。”
“自来是世事两难全,主母尊重你爹的意思,没把他的情况告诉你,但她也肯定很为难,希望你小姐能够理解。”
主母虽然尊重你爹的意思,没把他的病情告诉你,但允许你离开,其实也是在为难,希望能够两全,不然小姐肯定会遗憾终生。希望小姐能够理解。”
刘葳蕤目光晃动,轻声道:“我怎么可能会怪外婆,她是清楚我心意的,不然也不会放我离开。”
天光慢慢亮了起来,更显得雨幕下的她脸色苍白,刘葳蕤说话时一直望向雨幕中的城墙。
她之所以老实等待着城门开启,而没有选择径直翻越进城,只是因为她清楚地记得,刘朝歌每夜都会失眠,也只有在天快亮的时候才有不到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
她不想因为她的回家,而惊醒了本就身体虚弱的刘朝歌,打算掐着时间,在他醒来后,第一个出现在他的面前。
只是,这也会成为奢望吗?
雨幕中,自幼和刘葳蕤生活在一起的小婵,切身感受到了她目光中那股不安,愧疚自责的大哭了起来,却正好惊醒了她。
毕竟是在商路上走南闯北磨练了几年的性子,她在巨大的不安面前,亦是强行稳住了心神,解下肩上的蓑衣重新披在小婵身上,捏着小婵脸颊勉强安慰道:“小婵,别哭,随我一起进城。”
小婵被李青牛瞪了一眼,却还是觉得对不起小姐止不住抽泣的声音,但也立刻收拾起情绪,轻声道:“好!”
秋日的清晨,被雨雾笼罩的城墙看起来高大无比,城门后方的士兵,这个时候也才起床穿戴整齐,距离打开城门都还差着几刻钟的时间。
突然,几道轻啸贯穿天空,等他们惊疑地抬头望去时,却又什么也没能发现。
城外三人一直以刘葳蕤的意见为首,而当刘葳蕤决定已出之时,翻越这堵与寻常人高大无比的城墙,也不过是几个呼吸的事情。
西山境距离锦官城有几百公里的距离,刘葳蕤除了接受传承之外,对那些外面修士无比眼热甚至是会生死争夺的修习功法完全视而不见,只是向凌青竹学习了一门长途奔行的身法。
此时的锦官城上空,她拉着小婵的手,俯瞰着白雾中依稀亮起的百姓家灯火,心中蓦地生出克服一切困难的决心,依着自幼便熟悉的路线,径直朝城东飞去。
“小姐,老爷虽然病重,但这一来一回不过月余,应该不会出事的。”小婵身周也有一层淡淡的青色真气,她这一次承担送信的责任,也是李青牛送她的一次机缘,在等待刘葳蕤的这十几天里,她得到了想都不敢想的修行资源,如今也正式踏入了修士之列,已是灵生三品。
刘葳蕤转头看着小婵,忽然问道:“小婵,如果我以后要离开林家,你会支持我吗?”
小婵愣了一下,立刻认真说道:“小姐做任何决定,小婵都支持,只是小姐为什么会这么问小婵?”
刘葳蕤眯着眼睛,摇了摇头。
她其实也说不清如今纷乱担忧的心情,只是突然想到,她想比于小婵的变化,她这一次去到西山林家,才可谓真正的巨变,以一个从未修行的普通人之身便直接跻身了真我境。
西山林家不愧是修行界十大家之一,但于刘葳蕤而言,除了一个面容清晰的凌青竹,和已经算不上林家之人的李青牛,其他人都是一副陌生面孔。
她从西山林家获得了这么多,如果以后林家那些人叫她做什么事,她到底做不做?
隐约听外婆说起过,娘有一次和外公闹僵离开林家,便是因为被指定了一门婚事,那她呢,那个时候她有拒绝的能力吗?或者说一直待在林家,她还能和他在一起吗?
这个担心,在离开西山境后,已经越发清晰,又随着离家越来越近,在有可能失去那份刘朝歌带给她的安全感后,成为了扎根刘葳蕤心底的执念。
如果她修行是为了让爹能够身体好转,是为了和他能够红颜不老地厮守下去,那是不是从这一刻就宣告失败了呢?
“小姐!”一声轻喝在刘葳蕤心间响起。
刘葳蕤回过神时,三人已经落在了地面,小婵更是晕倒在了李青牛怀里。
“发生了什么事?”刘葳蕤立刻凑到小婵面前,握住小婵的手腕,在她的手背上,扶桑树的灵体一闪即隐。
“唔~”小婵轻吟一声,悠悠醒转,目光落在刘葳蕤脸上,连忙关切问道:“小姐你刚才怎么了?”
刘葳蕤这才明白问题出在她自己身上,连忙抬起头看向李青牛。
李青牛的神色头一次凝重无比,探出一指点向刘葳蕤的眉心。
刘葳蕤愣了一下,并没有躲闪,李青牛的指尖触碰到她的眉心后,凝聚出一股精粹力量稳固住了刘葳蕤的心神,才开口道:“小姐刚才在想什么?差点差生心魔?”
“心魔?”刘葳蕤呐呐重复道。
李青牛面色依旧严肃,“心魔其实便是修士在修行中遇到的心理障碍,有的是想通了便如云烟一般消散,而有的产生了执念,就要麻烦得多。”
李青牛说完后,便猜到了一些什么,看向大街尽头的刘府大门,沉吟片刻,朝刘葳蕤说道:“小姐,跟我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此时,刘府独属于家主的密室之中。
晕倒在地上的刘朝歌感受到手中的画卷在离他而去,立刻惊醒了过来。
他视线朦胧里,只能看到一袭华贵的衣角,立刻从地上惊坐了起来。
“你……”
刘朝歌一时之间没了言语。
从刘朝歌手中躲过画卷的男子,一袭镶着阵纹金丝的青色法袍,面如冠玉,和坐在地上形容憔悴的他相比,要年轻许多,但他两鬓也有丝丝银发,而他的真实年龄其实还要比刘朝歌大个两轮。
男子只是在刘朝歌开口的瞬间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便沉默着展开了手中画卷,视线垂在画中人的脸上,便没有再移开过。
刘朝歌看着男子与画中女子那份气质上的神似,已经猜出了男子的身份,艰难地站起来后,低着头没有言语。
密室中的光阴似乎要比外界慢了许多,至少在刘朝歌的心中是如此。
半柱香时间过去,男子侧对着他,视线依旧落在画上道:“我是林琅天,她的父亲。”
刘朝歌神色认真了许多,挺起胸膛道:“我是刘朝歌,她的丈夫。”
说着他弯腰行礼道:“见过岳父。”
西山林家之主,林琅天面色漠然,并不去看刘朝歌,所以语气也显得很平静:“这是你第一次见我,但不是我第一次见你,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刘朝歌面色平静,垂目道:“我知道岳父来过,因为哪一年她的坟前多了一束我没见过的花。”
林琅天微微摇头,好几个呼吸后才说道:“那是西山境特有的紫薇,她小时候最喜欢拉着我去看花。”
林琅天说到这里,再也受不了心中压抑多年的情绪,一挥袖,刘朝歌毫无反抗之力或者说根本就没打算反抗,就被一团沛然无匹的力量拘到了空中,“是你!就是你个混账东西,不然我的女儿不会死!”
刘朝歌闭着眼睛,面色彻底放松下来,用无比平静的语气说道:“如果我知道幼薇身上的有旧疾,我觉得不会让她生下葳蕤,但葳蕤生下来后,我在这二十多年里,却又每时每刻地不在想起我抱起葳蕤时,幼薇的笑。葳蕤是我和她的女儿,她不应该承担任何流言蜚语,我刘朝歌虽是个修行废物,救不了自己的女人,只想着等葳蕤长大……”
在修行界中气质如玉的林琅天第一次表现出无比恶毒的笑意,讽刺道:“然后在这里懦弱地去死?”
两道血泪顺着刘朝歌的眼角而落,他睁开眼,从来没有哪一刻那么盛气凌人地直视着别人过,看着林琅天质问道:“有什么不可以吗?你讨厌我,可以囚禁我,杀了我,为什么不来救她啊?”
“如果有万一,有万一,如果让我去死她就可以活下来也好啊……”
说最后,刘朝歌已经话语无序泣泪无声,林琅天的脸色已经难看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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