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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在"仓廪"二字凹陷处凝成血线,顺着虎口的刀疤蜿蜒而下。
他忽然想起三日前大朝会时,司农丞捧着粟穗高呼五谷丰登的模样,那些金灿灿的穗头在九枝灯下活像串起来的谎言。
"殿下!"暗卫统领跪在阶前时,怀中跌出半袋发霉的菽豆,"蓟城三百里加急。"
叶阳碾碎豆壳的指尖沾满青灰色霉斑,这是《汜胜之书》里记载过的"鬼面瘟"。
他转身时玄色王袍扫过青铜冰鉴,惊起满室浮动的沉香屑,"传诏太仓令,开甲字仓验新粟。"
"禀殿下..."暗卫喉结滚动的声音格外清晰,"甲字仓...昨夜走了水。"
更漏声里突然炸开裂帛之音,却是林婉抱着焦尾琴撞开了雕花门。
她云鬓间的十二树花钗簌簌作响,怀中琴身横过一道新鲜的灼痕:"方才经过太仓巷,瞧见朱雀纹的瓦当落在这焦尾槽里。"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轻轻挑起半片青瓦,"妾身愚钝,竟不知朱雀属火也能克金?"
叶阳瞳孔骤缩。
燕国太仓的镇守神兽本该是玄武,何时换成了朱雀?
他接过瓦当时,指腹擦过烧灼的痕迹,硫磺混着硝石的气味刺得鼻腔生疼。
林婉的绢帕适时覆上来,帕角绣着的并蒂莲里藏着句墨字:甲三库鼠洞见光。
"摆驾东郊官田。"叶阳将瓦当掷给身后阴影中的影卫,转身时王袍广袖卷走了林婉鬓边的木樨花,"传农官贾思勰携《齐民要术》原稿,半刻钟后我要看到陇亩间的裂土。"
残月隐入云层时,赤舄重重踏在龟裂的田垄上。
贾思勰捧着的陶罐里盛着五色土,每挖一尺就变色三分,到第七尺竟渗出暗红水渍。"殿下请看。"这位农学大家将铜制耒耜插入裂缝,"《淮南万毕术》有载,犁头入地三尺染赭,其地三年不毛——这些竟是浸过丹砂的毒土!"
叶阳蹲身抓起把沙土,借着火把光亮看清其中闪烁的晶粒:"幽州之地哪来的井盐?"他突然用指甲挑起丝絮状的白霉,"贾卿,这种霉斑可会在粮种间传染?"
"此乃'白鹤殇'!"贾思勰的惊呼惊飞了田埂上的夜枭,"《神农书》残卷提过,此霉遇硇砂则疯长,沾者..."他的声音突然淹没在急促的马蹄声中。
八匹枣骝马拖着鎏金车舆碾过麦茬,车窗里抛出的羊脂玉璧正砸在贾思勰脚边。"太子殿下好雅兴。"姬贵族蟒袍上的蟠螭纹在火把下泛着青黑,"夜半三更带着美人赏田,不如尝尝我府上新酿的黍酒?"
叶阳抚摸着田边倒伏的禾苗,忽然笑道:"听闻叔父封地的仓库今年扩建了三倍?"他指尖掠过叶片上的虫卵,"这些红头蝗的幼虫,倒是比太庙里的瑞兽雕刻得精致。"
姬贵族的玉冠猛地撞上车辕。
暗处突然传来粮袋坠地的闷响,麻袋破口处滚出的竟是带着霜花的淮南稻谷。
贾思勰捡起几粒在掌心搓了搓,突然高呼:"此乃'借阴仓'之术!
将新粮混陈粟,地窖四壁涂硝石致寒,可伪作三年以上存粮!"
"好个三年存粮!"叶阳剑鞘挑起散落的稻谷,"《管子·轻重乙》篇记载,燕地稻熟在子月,如今才亥月中..."他突然用剑尖划开粮袋,涌出的黍粒里赫然混着辽东黑粟,"三个月前秦燕交界的粮车劫案,原来在此处等着孤。"
姬贵族镶着明珠的革履陷入泥泞,他正要后退,却被林婉"不慎"泼出的茶汤浇湿了衣摆。
美人惊慌失措的道歉声里,谁也没看见她鞋尖踢进火堆的松脂块,燃起的青烟正悄悄爬上粮车底部。
当第一袋伪粮腾起妖异的紫火,叶阳已经带着众人退到安全处。
他望着在烈焰中狂舞的姬贵族,语气比融化的霜花还冷:"传令玄菟郡守,明日午时前孤要看到辽东十六县的仓禀鱼鳞册。"又解下腰间错金玉带钩扔给贾思勰,"带着这个去兰台,把《吕氏春秋·上衣》篇的竹简全部搬来。"
回宫路上,林婉的鲛绡披帛拂过叶阳紧攥的拳头。
她在为他调试焦尾琴音时,忽然轻哼起《豳风·七月》的调子。
当马车碾过宫门前最后一块青砖,叶阳发现琴轸上多系了枚玉蝉——那是他们大婚时,他亲手雕给她的及笄礼。
值夜的宫人看见太子殿下站在星晷台前直到东方既白,脚下散落着画满沟渠图形的羊皮。
林婉捧着药膳经过时,听见他在喃喃自语《齐民要术》里的句子:"冬至后五十日,菖蒲生而耕..."她低头看了看藏在袖中的辽东郡密报,将那句"黑水??部异动"的警告又往深处塞了塞。
寅时的梆子声撞碎在宫墙青砖上,林婉将熬成琥珀色的药汤注入定窑白瓷盏,氤氲水汽模糊了铜雀灯台上未干的墨迹。
她望着羊皮地图上被朱砂圈住的辽东三郡,指尖轻轻拂过叶阳紧蹙的眉间。
"《盐铁论》有言,富在术数,不在劳身。"素手拨开垂落的流苏,将温热的茶盏推至案几边缘,"殿下可还记得在咸阳郊外,我们扮作货郎混出函谷关时,妾身往酒囊里掺了多少黍米浆?"
叶阳握笔的指节骤然收紧,狼毫在"黑水??"四字上洇开墨团。
那夜他们混在流民队伍里,林婉用发间的银簪搅动浊酒,生生将三日的口粮熬成糊状充饥。
记忆里少女眼尾的胭脂被汗水晕染,倒比此刻十二树花钗更灼人眼。
"婉娘的手艺..."他忽然捉住那截欲收回去的皓腕,拇指按在虎口处的旧茧,"连秦宫尚食监的醒酒汤都逊色三分。"
雕花窗棂漏进的晨光里,林婉耳垂上的明月?晃出细碎光晕。
她抽回手时"不慎"碰倒装裱好的《汜胜之书》残卷,羊皮卷轴滚落处,露出夹层里用茜草汁勾勒的辽东水系图。
贾思勰的脚步声恰在此时踏破暖昧。
老农官抱着沾满泥星的竹简闯进来,腰间还别着半截发黑的麦穗:"殿下!
兰台令史在整理《吕览》时,发现这卷《任地篇》的注释有蹊跷!"
叶阳用茶刀挑开竹简上的麻绳,瞳孔突然收缩——在"五耕五耨"的篆字旁,竟用极细的墨线标注着辽东郡的星象图。
十二时辰刻度与二十八宿交错处,赫然现出个朱砂画的玄武纹。
"这是太史令的笔迹。"林婉忽然指着玄武龟甲上的云雷纹,"三年前先王命太史局重修历法,妾身曾见过这种用松烟混辰砂的调墨法。"
窗外传来急促的鸦啼,暗卫统领跪在阶前呈上玄菟郡的鱼鳞册。
当泛着血腥气的帛书在晨光中展开,叶阳突然用匕首挑破装订的丝线——内层夹着的根本不是田亩记录,而是用??文写的兽皮账本。
"好个移花接木!"贾思勰的蓑衣扫落案上茶盏,他颤抖着指向账本上的牛角图案,"这是室韦部落祭祀用的燧石纹,去年幽州大旱时,边军曾在坍塌的烽燧台下挖出过这种纹路的陶罐!"
林婉突然轻咳一声,素白指尖点在账本边缘的墨渍上:"殿下看这洇痕,倒像是装过辽东特产的松胶。"她转身从多宝阁取来装胭脂的螺钿盒,"上月内府采办的胶泥,似乎也混着这种松香味?"
叶阳猛然起身,玄色袍角带翻了青铜冰鉴。
凝结的水珠滚过地图上的辽泽,在标注着"刘氏屯"的位置聚成小小的水洼。
他记得三日前的朝会上,大司农曾提过这个位于玄菟郡的产粮重镇。
当车驾碾过结霜的官道时,叶阳注意到田垄间的稻草人全都面朝西方。
本该挂着破布条的竹架上,悬着的却是刻满符咒的桦树皮。
贾思勰捡起块脱落的神牌,突然用指甲刮开表层的赭石颜料:"这是柞木!
《泛胜之书》说柞木近田则黍稷不实..."
林婉的鲛绡披帛忽然被北风卷起,缠上路旁歪斜的界碑。
她俯身整理时,发间的木樨花正落在碑底裂缝处。
叶阳顺着她示意的方向望去,发现裂缝里竟塞着半截黍秆——本该金黄的秸秆上爬满青黑色菌斑。
"老丈,这田里的麦苗怎么都朝着北边倒?"贾思勰拦住个背着空粮袋的老农。
那人羊皮袄下露出半截黍米纹的衣角,正是燕国官田佃农的制式。
刘老农浑浊的眼珠突然颤动如风中秋叶,他干裂的嘴唇张了张,最终却将斗笠压得更低:"官爷说笑...麦苗哪会认方向..."破草鞋慌乱地碾碎田埂上的土块,那土里竟混着亮晶晶的矿砂。
叶阳蹲下身,用剑鞘拨开浮土。
晨光下,数道深浅不一的沟痕从界碑处延伸向远处的谷仓,最新鲜的那道车辙里,还粘着片??人皮袍特有的貂毛。
当他抬头望向刘老农踉跄的背影时,发现那人的裹腿布正渗出暗红色的...像是掺了朱砂的泥浆。喜欢开局重生太子丹,郭嘉带我复兴大燕请大家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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