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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豆小说 > 行行 > 六三六 生死无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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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有些哽咽,短暂地转开了眼,“我什么都不知道,还是一衡这两日才告诉我,爹当时还留下一封绝笔信,他是想以一己之死来换青龙谷之平安,他是打算死在你手里的。”她稍稍压制情绪,再望住夏君黎,“假如——我是说假如——他真的还另有计谋,计划用‘假死来欺骗你,他总也应要先到了你的面前,叫你看见他‘死了,才算达到目的吧?怎么会在离开青龙谷还不满三个时辰、距离临安、距离你那么远的地方就先‘死了呢?再退一步说,哪怕他是临阵脱逃了——哪怕他真的贪生怕死,连与你交手都不敢,他也定消安排好手段要让你知道他‘死了,这‘死才有价值啊,可最后呢,最后你一点消息都没得到,长驱直入了青龙谷,那他图什么?这根本说不通!而且——他哪来的‘逐血呢?他更大可不必还用‘逐血来嫁祸于你,反越发将你与青龙教都推入了再不可弥合之深渊——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他都绝不至于再这般火上浇油,因为——因为我,还有我娘,还有一衡,还有一飞,我们当时都在青龙谷,我绝不信他会这样害我们!”

    “你是想说——他不可能是自己选择假死的,是么?”夏君黎镇静着。

    刺刺垂首:“嗯。”

    夏君黎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假如不是他自己,那只剩一个可能了。”

    刺刺抬起眼:“你是说,他只能是在去见你的路上遇到了意外——遇到了那个真正想要火上浇油、想要将我们都推入深渊的人,那个人‘杀了他,但不知为何又帮他‘活过来,那个人——就是瞿前辈?”

    夏君黎这次没有沉默:“不是。”

    刺刺双眼微亮:“不是?”

    “确实有人想要‘火上浇油、想要将我们‘推入深渊,但那个人不是瞿安。”夏君黎缓缓道,“之前我的确觉得他是谋划了一切的‘神秘人,也是他杀害了单先锋,因为如此一切便都说得通。可是——如果他又将单先锋从你们眼皮底下活着带走了——意味着他当时曾混入青龙谷,并且停留了至少一两日,才可能将人‘起死回生,甚至‘偷天换日。现在想来,以他的能耐,当然做得到,易容也好,敏觉也好,他都不会露出破绽,你们的人几乎不可能发现他。那么——他在青龙谷做些别的事应该更容易。便设想:假如他真是那个想要火上浇油、想让我和你们都越发跌入深渊之人——他知道拓跋孤当时还剩一口气,会怎么做?”

    刺刺咬了咬唇:“定然会暗下杀手,不会容教主叔叔活下来的。”

    “但拓跋孤没死,这便大大不合理了。我想,他若有心,青龙谷当时应该没有一个人能拦得住他——就连凌大侠,当时要全力运功救人,恐怕也应对不了。他甚至不必当真行刺——他若碍于凌大侠在,哪怕只扰乱一番,但凡弄出些风吹草动,拓跋孤都凶多吉少。”

    刺刺面色微白。便是想想亦觉后怕至极——在青龙谷群龙无首、最最混乱易碎的几日,假如“神秘人”竟也身处谷中,他岂能不再给处于崩塌边缘的众人最后一击?教中正是因害怕有奸细混入趁火打劫才在随后封谷不容任何人出入,可那其实已是太晚了,众人撤退时,瞿安多半便已在其中——除了拿拓跋孤的命,他只要随便对饮食、药材动些手脚,谷中便要多出不知多少伤重不治——而根本不会有人发现内中有鬼。青龙教一蹶不振之同时,这笔账更要更沉重地压至夏君黎头上,神秘人之阴谋,岂非更大大得逞?她不敢想象假若拓跋孤当真死了青龙谷会如何,自己和夏君黎此时还能在这里心平气和说话之可能,恐怕更渺茫十倍。足堪庆幸的是,这世上似瞿安这般本事的人还不多。他看来志不在此,那个真正的神秘人,也终于因种种缘故,没能将青龙谷彻底毁灭。

    “也就是说……正因为瞿前辈当时在青龙谷,恰恰证明了……他不是‘神秘人?”刺刺喃喃道,“那么,他又是怎么……牵涉到爹‘假死这事情里的?真正的‘神秘人,到底是谁……?”

    “他虽不是神秘人,但定然知情。”夏君黎道,“只是不知为何,他始终不曾说,明知我怀疑了他,却也不辩白,好像——好像是在维护那个真正的凶手。至于他帮你爹‘假死这件事……”

    他踌躇了一下:“反正肯定不是为了骗我,因为我当时连你爹‘死都不知道,更谈不上‘假死;也不是为了瞒你们青龙谷——‘假死是为了不用‘真死,你们该是这世上最不希望单先锋死的人了,这一步用在你们那多此一举。剩下的,当然只有骗那个希望他‘真死的真凶了。这个人同瞿安想必有些交情,令得他定不肯说出是谁,可交情却大概比不上他与你爹,令得他冒险也要将你爹救下来。他多半是抢在那人致命一击之前先用你说的‘心脉五针封死了你爹的呼吸与脉搏,造成他已死之假象,以期瞒天过海。看来——他确实成功了,时至今日,没有任何人知道你爹还活着。只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或者是后来又发生了什么我们不晓得的事情,令得单先锋——却是这般昏迷不醒。”

    “交情……”刺刺出神看着单疾泉低语,“他与爹若真有那么好的交情,爹为什么从来不……”

    她忽然想起什么:“还是不对啊。爹的‘尸身被发现那天,教主叔叔、凌叔叔、程家的婶婶都在,都看见了,没有一个人提起过‘心脉五针——这针虽然埋得很深,但若是仔细验看,不至于完全发现不了,就算真的没有发现,‘心脉五针假死所呈之死因乃是心脉断绝,可爹当时的‘死因,据录说是‘窒息而亡,所以才有说,是‘逐血那一剑刺穿了肺所致——这与我们这猜想,岂非又南辕北辙了?”

    夏君黎默然一会儿,道:“单凭我们猜,终究是得不着全部真相,如今却不知还能不能再追上瞿安了。我实是看不懂他,他既然不是‘神秘人,又没有在此地谋划暗造什么机密火器,那他从一开始就根本不必与我动手才是。但叫能说清整件事情的始末,加上你爹人在这里,我难道还会不信他么?”

    “因为他……”刺刺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是他不相信你。”

    夏君黎怔了一下,“你的意思是……他怕我知道你爹还在——还会想杀他?”

    “你会吗?”

    你会吗?刺刺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那双眼睛就这样直直地看着他,好像要看到他心里。那么久以来,他们都以为单疾泉死了。死了,他便没有办法恨他了,也没有办法再向他追问任何事、清算任何事、比拼出个谁比谁更值得一恨,好像一切都一笔勾销了。可是——他现在活了。哪怕是没有办法开口地活着。幸好是还没有办法开口地活着。他还来不及去想——他活着意味着什么,可是现在他知道他活着意味着什么了。

    意味着——刺刺的心里,那度衡的另一头,又有了分量,于是,再也不能毫无悬念地倾在自己这一边了。

    他苦笑了一下。“不会。”他回答,“我只觉得不公。”

    他只觉得不公,不是不公于单疾泉为什么能活过来,而是不公于,为什么活过来的是他,却不是顾笑梦。但他又有什么资格觉得不公?他自己——才是最不该被原谅的那一个。如果顾笑梦可以活过来,他愿意将自己的性命去换。这句话他已不知在心里重复了多少遍,可那永远只是个妄想。

    原来瞿安刚才说,“你心里分明有恨”,是这个意思。原来,在所有人的心里,如果单疾泉活着,我都应是不会放过他的。难怪瞿安拼死要与我一战也不肯容我接近这间屋子,更不肯吐露一丝半点单疾泉活着的线索,直到——发现刺刺过来——他才忽然变了主意。他不相信我。他只相信刺刺。刺刺当然绝不会容任何人伤害单疾泉一星半点——包括我。所以瞿安才终于肯退走,将单疾泉完全地留给了我们。

    此时最感到坐立不安的当数已经在一旁听了这半天的卫枫。他早就觉得自己是不是不小心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奈何那两人只顾说话根本不顾他,他实在连个退出屋子的机缘都没有。这会儿那两人倒是不说话了,可四目彼此相对,气氛实在僵得诡怪,他觉得这会儿再说“我是不是要回避一下”只会越发诡怪,而且——都到这时候了,似乎也太晚了。

    “要……要不要……先带单先锋下山?”他试着插了句话,“城里良医多,或许有人能看出单先锋是什么缘故昏睡……”

    夏君黎确实看了他一眼。“卫少侠说得没错。”他向刺刺道,“正好马车还在,先带单先锋回城吧。”

    刺刺没动:“回城……能去哪?”

    她转开眼:“爹的消息眼下还不宜走漏,城里人多眼杂,我不是很放心。”

    若要夏君黎说,这会儿就该把单疾泉活着但是昏迷不醒、正在求医的消息放出去,那个“神秘人”若是得知,定消惊慌无已,害怕人若醒过来说出了事实他便无所遁形,便要想方设法要来置他于死地,只消守株待兔,多半能等到他自投罗网。可——他也知道,对刺刺来说,父亲失而复得,眼下又有什么比他的安全更重要?她当然绝不会愿意将单疾泉作饵,哪怕只是万一的可能,她也不会让他再陷险境。

    “那就不去城里。”他便道,“如何安置,你决定就是。”

    “真的由我决定么?”刺刺抬起眼来看他。

    “当然,他是你爹。”夏君黎道,“若要我帮忙,便只管告诉我。”

    “如果……我想带他回青龙谷呢?”

    夏君黎心中微微一沉,但还是道:“那就回青龙谷。”

    刺刺得他这句话,一时反而不知该再说什么了,便默默无声,收拾起途中照顾单疾泉或用得上的一应器具,那面卫枫识趣兼也算找到个理由,忙道:“我去把车套起来。”匆匆向外走出。夏君黎恍惚了一会儿,上前,将单疾泉扶起,准备负他出去。他恍惚于,此时的一切从未发生过,却又似曾相识——依稀好像,是上一次他要送刺刺离开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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