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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任何一扇可以随意开合的窗户,但是换气扇不少,目之所及,除了陈敬文自己所待的牢房以外,这里还有另外两间,目前都是空的。
而这三处牢房的门都对着区域中间位置,也就是小五目前坐的地方,有一张桌子,四张椅子。
小五背后有一个紧闭的门,应该就是出入口或者连接出入口的另一个房间了。
陈敬文很好奇,这样的布局有些特别,和警局或者特务机关的监狱区别很大,既没有为了装下更多人而形成一排排的设计,也没有为了特别目标而设立单间。
所以,他很难从这里的布局入手去推敲一二。
于是,陈敬文的重点又回到了小五身上,这个始终表现得很率性而且健谈的同龄人。
在刚刚的对话里,陈敬文还没主动问,小五就提到了自己是兄弟五人里的老幺,直接可以称他为老五。
虽然仅仅就是一个代号一样的称呼,却也的确显示出了一种“坦诚对话”的诚意。
“小五兄弟,我有点好奇,你刚刚说自己兄弟五个跟随了另一个老大对吧?所以这个‘老大其实并不是你们弟兄几个的大哥咯?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兄弟五人就是之前把我弄来这里的人,你和另一人负责堵住我的去路并且分散注意力,而另外三人从身后适时靠近,不得不说他们的动作太专业而且配合默契,让我很好奇你们之前到底是干嘛的呢?如果方便的话,能否告知一二?”
陈敬文的声音有着天然的亲和力,此时此刻一点也不像是牢房内外的对话,而是面对面一坛酒一碗花生米的闲话家常。
“不瞒你说,其实我们弟兄几个以前是‘梁上君子,或者说是一般人口里的飞贼,所以飞檐走壁这块我们真的手到擒来,好汉你也无需介怀,之前三位哥哥对你使用的是‘合体擒拿术,一般针对的是身形更大的目标才会为了一击即中所采取的方式,但是当时的情况下,我们没法耽搁,不然就坏事了。”
小五的知无不言让陈敬文有些措手不及,因为他还得一一斟酌这里面到底几分真几分假。
这就像打算绞尽脑汁旁敲侧击想好了十几种话术的谈判者,还没多说两句之时,对方就直接开始“唠嗑”,该说的不该说的,问到的没问到的,能说的不能说的,统统没法立刻断定了。
更何况陈敬文始终是警觉的,因为他昏迷前最后的画面可不就是小五那人畜无害的纯真眼神么?
“这话说的我就更加好奇了,你们原本是飞贼?那现在呢?难道算是被‘招安了?就像梁山好汉那样?”
“‘招安嘛,算不上,我们也不是跟着政府机关混的,而且这大上海里现在是谁说了算呢?好汉你也不用太好奇,其实老大交代过,除了和他自己相关的事情,你有什么要求都是可以满足的,当然,一时半会还是不能放你出来,这个还请担待。
至于我们到底是什么人,不知道好汉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群戴面具的人专门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杀鬼子?”
说到这里,小五不由带了点“小激动”,因为这本就是他自己坚持的事业,而各种各样的原因之下,他的事业其实不能广而告之。
但是,他从未怀疑过自己事业的正当和崇高!
那如果,自己的事业被同属抗战大业却更有组织更有声势的其他人所知晓,是不是特有面子还特有成就?就像飞贼世界里家喻户晓的“燕子门”一样,在抗日大业里,共产党和国民党自然就是最顶尖的存在,能被他们知晓,又何尝不是对自己事业的一种认可呢?
正是这种心态的不经意流露,让陈敬文捕捉到了小五此时此刻的不平静。
作为明面上教师的他,第一时间察觉到这种心态有点像“做对事的学生在期待自己的表扬”。
而当面对这样“学生”的时候,陈敬文处理起来就一万个得心应手了。
“即使是我,也听说过不少在大上海里有血有肉的抗日人员,因为大多数时候,这些人还有自己的生活和日常,所以他们不太能真面目示人,所以戴上面具也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
小五兄弟你突然这么一说,我倒是的确听说过一些,可也不能确定你们到底是哪一波对吧?有没有更详细一点的特征,比方说你们戴着的面具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在陈敬文的引导下,小五二话没说直接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面具并且戴好。
“就是这样的,而平时我们行动时都会穿一身黑,所以从头到脚我们都是黑的,更方便夜间行动。”
陈敬文略微有点愣神,这个小五也“太好说话了”。
所以他不得不又想起小五欺骗自己时那个眼神。
事实上,小五的态度是表里如一的,因为他充分信任古月的判断,无论此时此刻眼前之人到底是不是共党,至少都是一个抗日大业里有浓墨重彩的一员,自己和他相比,用古月的话来说就是“云泥之别”,虽然抗日无小事,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份力,但事实就是每个人可以去发挥的光和热是有很大区别的。
而在小五看来,自己和眼前的这人相比,所作的贡献就是萤火和阳光的区别,但再小的贡献也是贡献对吧?万一日月也能关注到自己这小小的萤火,岂不是对萤火最大的褒奖?!
“你们这防范倒是很到位啊,佩服,佩服,不过我的确没有亲眼见识过你们的英姿,但是有些消息还是能传到了我耳朵里的……”
对陈敬文而言,如果对方真的是某个抗日小股力量,组织上应该也会有主动去接触的可能甚至是意向,不过这些事情根本不会轮到他自己去做,所以平时对于其他抗日势力的一举一动都仅限于了解一番罢了。
但是,陈敬文从刚刚的字里行间中渐渐对小五这个人有所把握,如果刚刚的“真情流露”不是一种演绎,那他这人其实真的很需要一种“理解和赞同”,尤其是来自“抗日同道”。
更何况,党中央毛主席都强调着“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他们这样有血有肉有理想有抱负有能力有动力的实际行动者,何尝不能是一名志同道合的同志呢?
当然,陈敬文清楚对方的“坦诚”之下,也有自己的小九九,不仅仅是句句不离却始终避忌的“老大”,还有小五待在这里陪自己聊天的真实目的。
尤其是那本《论持久战》的意味不能再明显了。
“几个月前,有一个普通家庭的女儿被鬼子兵给糟蹋了,那家人本本分分老老实实,却遭逢这样无妄之灾,可惜申冤无门,根本也没人会替他们出头对吧?而且,就算为他们打抱不平,又有谁能抗衡那些鬼子兵呢?找他们理论么?讲道理就不叫鬼子了……
机缘巧合之下,酒楼里有人谈及此事痛心疾首不已之时,我就在附近,听到了一些只言片语,也就有了好奇和关注,很想知道,到底有没人可以真的站出来,比如国民党或者共产党的人对吧?
不曾想,没两天,那家人直接从住的地方消失不见了,而邻里不明所以之时,竟然在他家发现了那几个欺负他们家女儿的鬼子兵尸体!”
“没错!没错!那就是我们干的!那家人也被老大秘密送出城了,让他们去投了远房亲戚,还给足了路费!
至于为什么要把那几个鬼子扔在他们的房子里,主要是想避免扩大影响,让小鬼子们觉得这是一种挑衅反倒会变本加厉地牵扯到了周边百姓,同时,也是给他们的一个警告,咱们大上海不是他们能无法无天的地方!”
把“道听途说”演绎地“绘声绘色”本就和陈敬文的本职工作息息相关,而小五在这番言语的感染下一下子就没忍住,二话没说就这么认了下来,同时没忘了给古月的安排做出一番解释,以体现他们的真正目标不仅仅是替人报仇雪恨,而是给鬼子一个警示,让他们在大上海消停点!
“原来是这样……”
陈敬文越发好奇,这个“老大”到底是什么人呢?是怎样的背景和牵绊才让他做事得如此谨小慎微?又是怎样得性格特征才让他有这么多瞻前顾后却又不失果决?
于是,他打算加两把火。
“两个月前,天气越发转凉,人们对厚实衣物的需求开始增加,可棉布是战略物资,直接影响到对棉花的管控,咱们大多数老百姓想要一件新棉衣都是奢望,甚至是给自己旧棉袄里加点料都无比困难。
正是那时,突然有一天整个上海的成衣店,但凡能加工棉衣的地方,一夜之间都不约而同地接下了大量棉衣订单,而且他们都能很快完成……”
“嘿嘿,好汉你一定想不到,这里面又是我们‘老大精心设计的!
不瞒你说,这乱世里,但凡被叫做‘战略物资的玩意,都是最最紧俏的商品,而有人管控,自然就有人铤而走险!
那时我们得到了一条消息,伪军一个军官不知道和哪方面做生意,高价走私他囤积的一大批棉花,当时足足堆满了一整个大仓库!
我们拿下仓库后就有些犯愁了,因为实在没法弄走那么多棉花对吧?
于是,我们老大直接带着我们摸进了那个军官的房子里,当面锣对面鼓地直接跟他谈!
那家伙当时吓得裤子都湿了!
不过我们没直接杀了他,因为留着他作用更大。
说到底,他干的勾当都是见不得光的,一旦让他打点过之外的伪军其他人或者日本人清楚后,第一被枪毙的只会是他自己,还可能生不如死!
所以老大直接挑明了利害关系,给他一条出路,关键是给了他一笔不小的费用,虽然抵不上走私成了那么多,但是他左也是死,右也是死,偏偏躺着不动不仅一时半会死不了,还能拿他心心念念的钱,对那人而言,简直比绝处逢生还喜出望外!
但是老大之所以这么安排,就是为了最终把这批棉花慢慢运出来而不会有人从中作梗,而且那个军官一点多余的动作都不敢有,不然就是和自己小命过不去了。
最后的结果,正如好汉你听说的那样,老大把棉花直接推给了全上海的成衣店,不收任何钱不说还给了他们手工费,有这样的好事,可没人会拒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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