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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从窗户外浩浩荡荡地闯进来,不只带着坟冢中某种骨头的腥味,还带着一些夜露的湿润,如今,这湿润变得更重了,染上了血一样的铁锈味。
小酒馆老板娘抬着头,哀呼:“殿下!这不关我们的事儿啊!都是他在那里胡说八道,我们压根不知道这些事。”
玉昭霁持着焚寂魔刀,刀尖向下,正往下滴滴哒哒滴着血呢。
他那张天人般的面孔,向来受女子珍爱,可此刻,却没有人能顾得上了,都被他周身笼罩的血味和杀意给吸走了所有心神。
他站在这些人面前,就像是静默的杀神,这些人随着他的呼吸而呼吸,随着他睫毛的轻颤而轻颤。
他们就像是老鼠,被猫吓破了胆,还被玩弄在股掌之间。
可别心疼他们,他们只是暂时的老鼠罢了。
他们之所以躲在这个小酒馆里,不就是因为他们当初做足了猫,为了财帛,为了欲望,甚至是为了一时意气,杀了太多人吗?
玉昭霁的心情很不快,他还停留在留影石的那几句话中。
如果不是他自己亲耳听到,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会为了希衡如此的状若疯魔。
他总是找她比试,总是有一场又一场的架要找她,要和她分个上下、高低、输赢,可直到现在,玉昭霁才知道,自己一早就输了。
他作为一个男人,输给了一个女人。
这是最原始而最基本的输,不讲任何道理的输,只需要她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就会输得溃不成军。
无论他的刀有多么的快,他的功法有多么的完美,都无法抵御她。
这种认知,让玉昭霁的心里很不快,他赢了一辈子,现在却输得这样难看。
而且他作为一个输家,居然还想见她,让她来验收她胜利的成果。
太没用。
真是太没用了。
世上最无用的爱情,居然困住了他这样一个大魔。
玉昭霁很烦,很乱,他的心乱得比乱流还要激涌,他的血液激涌得浑身都在燥热,他要大打一场,无论是谁。
玉昭霁朝前,对着几位吓破了胆的魔族:“你们本就必死,现在拔剑,还能死得坦荡一些。”
说完,他再将焚寂魔刀看似轻飘飘往前一送,小酒馆却一整个破碎开来。
木屑纷飞,这里彻底暴露在群山之中,暴露在夜枭的视野之中。
坟冢的臭味传了进来,那些吓破了胆子的魔族忽然清醒了。
他们直面了死亡,再加上玉昭霁的话,促使他们生出了无限的勇气。
小酒馆老板娘乃巾帼英雄,落了草也不缺一身胆气,她将银蛇鞭猛地打出:“他不会放过我们!咱们一起上!”
灵蛇鞭就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往玉昭霁的脖子而去,脖子上有一条大动脉,是死穴所在,这老板娘风情万种,步步杀招,同时再跳起来,拉住红绸,再以腿不停朝前踢,一下一下像是要踢瞎玉昭霁的眼睛。
她这功夫极利落,就是太没用了。
对别人有用,对玉昭霁是百分百的没用。
那灵蛇鞭不过是一寸靠近了玉昭霁周身盈荡着的刀意和杀气,便被轰然绞碎。
绞碎的力气实在是太猛烈,一路从灵蛇鞭的末端传至老板娘的手心之中,将她掌心的皮,都给活活地剐破了!只剩下一层红彤彤的真肉!
小酒馆老板娘活活忍了痛,继续用自己的腿上功夫。
可玉昭霁连动都没动,她的脚尖不过是踢到了那一层杀气刀意,便整个的碎掉。
她的两条腿,活活的没了。
她上半身还好好的,一只完好无损的手吊着红绸,下半身却血涌如注。
这场景,就连杀人如麻的小酒馆老板娘看了都觉吓人。
她整个人吓得忘记了反应,她下意识低头,看见那一片红,小酒馆老板娘忽然想起了她第一次杀人。
她第一次杀人……不,确切的说她第一次杀魔,是杀她当时的丈夫。
那是一个老酒鬼,一喝醉了酒,就仗着修为比她高,打她。可怜她虽然是一个魔族,但是,却是魔族中不太强的魅魔一族,魅魔说着好听,实际上不过是众魔欺负的对象。
她从小就被老酒鬼买了下来,被他欺负了小半辈子。
她想着,如果再不下手杀了这个老酒鬼,她一定会被打死的。她在老酒鬼的酒葫芦里下了药,老酒馆果然醉得人事不省,她就拿来菜刀,把他的头砍了下来。
那时,老酒鬼也流了这么多血。
可是她只觉得高兴。后来,她担心被老酒鬼的亲朋好友抓到,就易容逃往了别处。这逃亡一路,其实现在想想,她遇见了许多好人。
有好心收留她的婆婆、有怜悯她孤苦伶仃的小姐、也有不计前嫌、愿意和她共度一生的男子。
可是,他们都出现得太晚了!
他们出现的时机,已经是她不相信任何情爱、任何好心的时候了,她将这些对她有善意的魔一一杀了,不停变换身份,靠着从他们尸体处搜刮来的银钱,在魔界一路流窜、逃亡,终于到了这座山中。
她开了一个小酒馆,做着亡命之徒的生意,刀口上舔血一样活着。
可是,她好累,好累啊。
现在,终于不用那么累了。她终于不用再午夜梦回,就想到那些人脸了。
小酒馆老板娘猛地脱力,红绸断裂,她从空中猛地坠下。
她的身体就像是断裂的风筝,还洒着血,却被之前那名瘦精鬼猴的魔族接住了。
这魔族擅用毒,很快,就将奇毒抹到了小酒馆老板娘的身体,他将她的尸体用作武器,不停朝玉昭霁挥去,在空中不停歇地甩着毒血。
其余魔族也和这位瘦精鬼猴的魔族配合着,使出百般武器,浑身解数,在这个烂得只剩房梁的小酒馆内打斗。
这些都是亡命之徒,招招狠厉。
他们没有退路,所以众志成城。
群山之中的魔物,野兽,都被这里的杀气感染,将尾巴一缩,逃往深山去了。
风中只剩下叮叮当当的声音,破烂的窗格子烂在地上,不时有鲜血流过来,流在格子里,像是新年的窗花儿,看起来喜庆热闹。
空中孤月似乎也染上了一层血色。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路过的猫头鹰扑棱着翅膀,不敢在这附近的树梢子上停歇。
它竭尽全力飞着,胖乎乎的身躯在空中显得多少有些吃力。
猫头鹰听见了脚步声,它灵敏警觉地瞪圆了眼睛,往下方望去。
破烂的小酒馆那里,三面都不能挡风了,全是大敞开着,只剩下一面还有些断墙,零落地支撑在那里。
屋檐上挂着几丝破烂的红绸,红绸都被各种魔力、武器打得丝丝缕缕,毫不成型,红绸上还挂着一些肉,看着就吓人。
屋檐下,脚步声响起,从那里走出来一个人。
孤月无星,月光凄清,斜照着他的面庞,整个破烂小酒馆似乎都因此而光亮许多。
猫头鹰见不是老鼠,拍拍翅膀走了。
玉昭霁走出来,呢喃着说:“他们连变招都那么生涩,唯有杀气,而毫无机变。”
“鹧鸪岭六魔倒是有机变,但功力欠缺。”
“其中那个用剑的,更是惨不忍睹。”
玉昭霁不知道是在和自己说话,还是和自己心中所想的那个人说话。
他道:“没有你,我就连痛痛快快打一场都做不到。可是,直到今日我才想,到底是因为我想找你打架,才日日想你,还是因为我日日想你,给自己找了一个要打架的借口。”
玉昭霁不知道到底是哪一个,他朝着群山深处走去,此时无人在侧,他的背影显得孤清寂寥。
希衡就在群山巅,将这一切都收揽在了眼中。
她已然确定,这里就是玉昭霁的梦境。
玉昭霁的梦境,似乎停留在他刚发现自己的心意、最为矛盾纠结的时候。
一方面,他自己认为自己是输家,输给了一场无望的爱。
另一方面,他又一点也不想认输,他哪怕输,也想和希衡堂堂正正交手在输,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她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想要直来直往、想要攻城略地、想要坦坦荡荡告诉希衡。
可另一方面,正魔之分又让他驻足了脚步,不敢贸然全盘托出。
希衡想,玉昭霁若是陷在这个梦中醒不来,那么,自己的处理方式就可以是:帮助玉昭霁减缓矛盾心理。
她不知这是不是九天幻魔大法的后遗症,但是,只要玉昭霁不醒的症结是自己,那么,只要自己和他在一起,他就会慢慢想起后来的事情,从梦里清醒过来,也就会因此苏醒了。
希衡心中打定主意,不再犹豫。
孤月高悬,霜露凄清,她从群山之巅飞下,越过葱郁的山峦,越过崎岖的峡谷,带着未来的时光和记忆,落在了玉昭霁面前。
此时的玉昭霁,身上还萦绕着一大堆血腥味。
他看见希衡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面色有一瞬的惊惶,似乎是觉得现在这个一身血味、落魄寂寥的自己,不应该出现在希衡面前。
但很快,玉昭霁就恢复了正常神采。
他无声用起魔力,将自己周身的血味振散,又恢复了以往冷淡尊贵的模样,望着希衡。
玉昭霁不开口,好似希衡不开口,他也就不开口一样。
希衡则是在组织语言,她想,要怎么告诉玉昭霁自己心悦他呢?
直白的?她似乎只会直白的。
但是以现在玉昭霁梦里的发展,她要是直白的告诉玉昭霁,玉昭霁定然不信,说不定还会因为心绪大乱,冲击了这个梦,到时候,希衡就会陷入玉昭霁的梦中梦。
梦中世界一旦乱起来,那就太危险了。
毕竟,梦可以天马行空,梦也可以随意转场,可希衡在这里边受到的危险和伤害都会是真实的。
直白的不行,那么,委婉的?
希衡虽然不太会委婉的说法,但现在事急从权,她得逼着自己会。
就在希衡思考的时候,玉昭霁已经等不下去了,他冷冷开口:“华湛剑君来魔族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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