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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依旧每天洗衣做饭,照顾着家里两位男人,在向枫教她认字的时候,她也一如既往用心地学。但有的时候,她时常一个人坐在院里的杨树下发呆,有时会抬头仰望天空,看着一缕缕云朵在高空飘过。
看着高玲的变化,向枫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想和她好好谈谈,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正在这个时候,高玲的舅舅刘百发亲自来三湖镇了,他和向枫交谈了一番后,当即就让向枫去他那里帮几个月的忙。
临行前,向枫对高玲叮嘱一番,要她上街时注意安全,最好让张胖坨陪她一起去,免得那个王有财又纠缠她。
高玲温顺地点了点头,叮嘱向枫在外要吃饱穿暖。
告别了高疙瘩,向枫随同刘百发上路了。
高玲站在铁匠铺外,一直目送向枫远去。
向枫回过头来,朝高玲挥了挥手,高玲也朝他挥了挥手——多少年后,向枫经常回想起这个场景,那一刻,他分明感受到了高玲眼神中的失落和不舍,像是期盼他早日回归,又像是和他做最后的告别。
一个白天的行程,刘百发带着向枫到了通山县城。
通山因通羊、青山二镇各取一字得名,在兴国州的西南边,境内多山,通行颇为不便,通羊镇为其治所,虽然规模不大,但热闹程度却不是三湖镇可比的。
刘百发的茶坊不大,前为铺面,后院是作坊,他一家老小住在院后的青砖房里。
通山盛产茶叶,春茶口感醇和,香气饱满,是一年里品质最好的茶。
每年到三四月份是春茶的采集、晒制时节,也是刘百发最忙的时候。店里有一个伙计,但忙起来还是人手不够,本来他打算今年新招一个伙计的,这时收到了高疙瘩的书信,让他喜出望外,便亲自去了趟三湖镇。一番交谈后,他便看出这个叫向枫的后生体格壮实,头脑清晰,而且还知书达理,这让他非常满意,虽说是大舅子的亲戚(高玲没让高疙瘩告诉她舅舅实情),但他不会让人家白干活的,肯定会给工钱,而且比别的伙计要多一点。
接下来的日子里,向枫白天跟着刘百发一起去各个茶场收集茶叶,晚上帮着一起制茶。刘百发也不把他当外人,在制茶中,不论是发酵、杀青还是揉捻等工序,他总是手把手的教向枫。
对制茶工艺,向枫一学就会,只是还不够熟练,但他不偷懒,在别人休息的时候,他一个人加班干活。刘百发对此格外赞许,时常叫向枫去家里吃饭。
刘百发的家里有五口人,除了他夫妻俩,还有他岳母娘以及一儿一女。
儿子刘继祖倒也勤快,时常在作坊帮忙,跟向枫已混熟了。女儿刘银萍养得白白胖胖,一副养尊处优的样子,每次见到向枫来家里与他们同桌吃饭,脸上明显带有嫌弃之色。此后,向枫就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去刘百发家里吃饭了。
忙活了两个来月,基本告一段落了。
这天晚上,刘百发神秘兮兮地把向枫拉到一旁,说有个要紧活要他帮忙一起做。
向枫问是啥事。
刘百发说,他准备过两天拉两百来斤茶叶去九宫山紫虚观,要向枫跟着一起过去,并且还反复叮嘱他不要对外人讲。
在明代,茶叶是政府管制的,不得私自贩卖。茶商要想贩卖茶叶,必须先取得当地政府的“茶引”,有了茶引后方可经营,并按规纳税,否则是犯法。但即便有了茶引,茶商也不能想卖多少就卖多少,官府根据各家茶商的实力给予定额且只能在规定的地方卖。
这茶禁政策在明朝前期较为严格,但是到了后期后就管控松弛了,各家茶商的账面上没有突破定额,暗地里却想方设法钻空子做买卖,那些收受了茶商好处的州官县吏们也就睁一眼闭一眼了。
紫虚观是九宫山上的一座大道观,每年对茶叶的需求量很大。这几年,刘百发和观里一位姓洪的执事道长搭上了关系,通过洪道长每年向紫虚观暗卖了不少茶叶,获利颇丰。今年春茶已收,刘百发先前给洪道长捎了信,这两日便打算送茶上山了。
两日后,刘百发雇了骡车装了茶叶,天刚冒亮就带着向枫朝九宫山方向出发了。
紫虚观坐落在九宫山北麓。
这九宫山雄奇险峻,绵延如画,是湖广名山,其间有不少大小寺庙、道观依山而建,远近闻名。紫虚观颇具规模,属正一教派,几个管事的道长把控着观里大小事务,观里对道士的管辖不甚严格,许多道士在山下都置有家室,出入也较为随意。
洪道长临时有事下山做法事去了,不过他安排了一位姓柳的年轻道士接收了刘百发送来的茶叶。
那柳道士告诉刘百发,说他现在没法结算茶钱,得等洪道长回来。
刘百发一时急了,问洪道长什么时候回来。柳道士说洪道长约莫半个月后才能回山,刘百发可以等他,也可以日后再来结算。
刘百发想了一下,便让向枫在这里等,他本人跟车回去。
向枫点头答应了。
刘百发又恳请柳道士安排一下食宿,见柳道士答应后,又把向枫拉到一边密耳交待一番,给他留下一串钱当食宿费用,自己便下山去了。
向枫在紫虚观住了下来。
每天天还没亮,向枫就被道士们的早课吵醒了。
开始他很好奇,穿好衣服过去一看:大殿上,一帮年轻的道士头戴九梁巾,身着宽大的蓝色道衣,坐在三清神像前面摇头晃脑地念着经文:
“寂无所寂,欲岂能生,欲既不生,即是真静……”
有的道士边念边打着哈欠,那主持课仪的老道士对此视而不见,兀自闭目养神。
向枫不禁暗自偷笑,看了两次后就不再感兴趣了。天气晴好的时候,他就在道观周边转转,看看风景。
这天,向枫沿着后山的一条小径走着。
紫虚观的后山是一片丛林之地,树木林立,乱石横穿,一条小径蜿蜒曲折,荒草丛生,似乎平日里极少有人通过。
已是六月天,太阳晒得火辣。向枫走了半个来时辰后,找到一处阴凉地歇息起来。
身边是一片松树林,鸟鸣声在头顶响个不停,向枫抬头寻找鸟的踪影,原来是几只小山雀翘着尾巴在枝桠上蹦?。
“你是何人?在此何为?”
突然传来一声呵斥声。
向枫吃了一惊,站起来一看,只见从前方的草丛里钻出一个人来。
这人四十多岁的样子,个子不高,长得精瘦,一个酒糟鼻倒大得出奇,两侧颧骨凸起,一对三角眼,两撇稀拉的八字胡,皮肤倒是白净,穿一件黑色道袍,道袍脏兮兮的,粘满了泥土和草渣。
向枫站在原地没动,盯着那道人看,暗自纳闷怎么会有这么丑的道士。
那道人走了过来,围着向枫转了一圈,捏着自个的尖下巴问道:“这里是修炼禁地,你非道非释,来这后山做甚?”
说话间,这道人露出满嘴的黄牙。
向枫朝那道人躬身作了一揖,说道:“晚辈向枫,家住通羊,来紫虚观找洪道长有事,因他下山去了,故而在观里等他回来,今日不意打扰了道长修行,在此赔罪了!”
那道士“哼!”了一声道:“小小年纪,你少跟我里咯啷,读了几句书了不得?道爷我还中过进士呢——哼!找洪耗子的?他爱财如命,不学无术,找他的都是些偷鸡摸狗之徒……”
向枫哭笑不得,这道人说话尖酸刻薄,再看他这副邋遢样子,估计平日里也不讨人喜欢,至于他自己说中过进士,向枫内心只有“呵呵”了。
“我与洪道长素未谋面,找他只是受人之托。”
向枫朝那道人拱了拱手,准备转身回去。
“站住!你是不是嫌我长得丑,不爱搭理我?——老道我还有事要你办呢!”
向枫暗自一笑,心想这人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嘛,却不知这道人要他做什么,于是问道:“敢问道长还有何吩咐?”
“你别跟我文绉绉的,听着就烦——那啥,你会抓痒不?”
“抓痒?”向枫有点愣着了,“抓痒谁不会呀?”
“那好极了!老道我现个后背痒得难受,正好,你给我挠挠。”
那道人说完便转了身,双手往后拉起了道袍,扭动着腰身,示意向枫上前去给他挠痒痒,模样滑稽无比。
“凭啥要帮你抓痒啊?我又不欠你的。”
向枫站在原地没动,他没想到这老道提了这么个古怪的要求。再看他大热天穿着长袍,身上还有一股异味,天晓得他多久没洗澡了。
“哎——你这后生,老道我刚才不是说了嘛,这里是修炼禁地,外来之人不能入内,不然我去找那姓洪的说道说道,那你找他的事肯定办不成,信不?”
向枫一愣,这老道若使坏,茶叶钱还真不一定顺利拿回去了。
那老道“嘿嘿”一笑,又道:“小子,你给我挠挠痒,就算将功折罪了,老道我保证你以后在这紫虚观畅通无阻,事也办的顺利。如何?”
向枫根本不相信这后山是什么禁地,肯定是这老道骗人的,但他心里惦记着茶叶钱,小不忍则乱大谋,也只好如此了。
向枫撇着嘴慢慢走了过去,一脸嫌弃地把手伸进异味甚浓的道袍里,开始挠了起来……
“嗯!就这样挠……上一点……哟……右一点……再往中间去点……用点力……对!对……呃欧……呃欧……”
那道人不停扭动着腰身,嘴里发出舒服的呻吟声。
向枫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皱着眉头道:“你别叫了——到底是哪痒呀?”
那道人道:“嘿嘿!一挠起来哪都痒了——这挠痒痒啊,好比给猫理毛,给猴子捉虱子,是天下第一等享受……向小哥,你这手是挠痒痒的一把好手呀,有力道够带劲,挠得让人骨软筋酥。这么些年,你是挠得让老道我最舒服的一个……呃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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