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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是因此,尽管炼丹历来被传为一件苦差,仍不乏弟子报名入谷,只为伺机交好宠渡,以期在危机时刻或能寻求宠渡的庇护。
除此而外,或有志于丹道,或纯为了开开眼界,或为躲避平日里结下的仇怨,或指望就此拜入丹云峰……出于各式各样的原因或目的,抛开宠渡一行人不算,另有约莫半百弟子下到后山炼药谷。
而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在昨日“屠魔”闹剧中从始至终都未对献宝党出手的旁观者。
既混迹于江湖便总不免受伤,若说对丹药全一无所知却也不可能,奈何各人对药学的了解参差不齐,且零散杂乱,王山为此特意拟定了数日课程。
一来讲授丹学入门必备常识。
二来借机阐明丹药储备在妖人大战中的利害攸关。
纵然身负落云子敕令,亟需赶制一炉秘药,说起来并无多少闲暇工夫,不过为免众人掉以轻心,王山仍自决定亲授两堂课。
折腾小半日勉强安顿妥当,这头一课便安排在午后。王山自认也是深谙养气之道的,谁承想开课不久竟险些没憋住一腔怒意喷出火来。
“死胖子推我作甚?”宠渡埋首枕着双臂兀自咕哝,好不容易被戚宝摇起来也是睡眼惺忪,完全不曾察觉周遭异样,“胖爷在哪儿发财?”
“祖宗。”戚宝干着急,又是努嘴又是挤眉,“你这是睡懵了呀。”
“你这抽风呢?”宠渡正要再趴下去,冷不丁一股杀气起在身后,随即被一记清脆的脑瓜崩敲在头上,“啊哟”叫着嚯然起身,始见王山肃立在侧,登时睡意全消,“前辈……”
“睡得香么?”王山鼓着腮帮问。
“香……”宠渡见王山作势又要来敲,忙不迭护头改口,“知错了知错了。前辈手下留情。”
“我说你怎挑了个旮旯位子,原是来酣睡的。”王山嗔道,“多少同道求讲一段儿我都未必搭理,你小子倒好,竟在我课上睡过去了。”
“前辈恕罪。”宠渡躬身作揖。
“小老儿所言有污汝耳?”
“战后实在困乏,至今不得缓解。”
昨日与连续对轰确实尽兴,但消耗也颇为巨大,由此带来的恶果终于逐一显现,宠渡浑身胀痛似要散架一般,虽及时服药疗愈,却非立竿见影的事儿,多少要费些时候方能恢复如初。
事出有因,王山面色也缓和些许,却咂摸着趁势敲打一番以绝此歪风,心想:“不若趁他这会儿迷糊,拿话诈他。”于是笑道:“做下这桩案子,赚老钱了吧?”
“糊——胡言可不是这般讲的。前辈玩笑了。”宠渡话到嘴边猛然改口,惴惴暗道:“还好小爷机灵,不然‘糊口而已四个字说出去,岂非不打自招?这老倌儿坏得很,竟拿话套我。”
“明人不说暗话。”
“前辈折煞人也。此番搅动蚤市的绝非我几个。此等罪愆我等万死不敢冒认。”宠渡一本正经,甚而义愤填膺,“若是被我查知何人所为,定教他尽数吐出来。”
“嗯。”王山口头应承,面上却是另外一副表情:你说你的,我不信我的。
“我可发誓。”宠渡并指朝天,“苍天在上。我……”
“吁——”
王山这边尚未接话,反是其他弟子抢先起哄,明显认定了宠渡就是此次风波的“幕后黑手”,只苦于献宝党徒手脚利落将尾巴断得十分干净,不曾留下实据而已。
“看看。”王山似笑非笑,“谁信哪?”
“你们吁个屁。唤牲口呢?!”戚宝仍自顶着一个半肿的“猪头”拍案而起,愤愤不平的模样就差跳上桌了,“不服大可跟胖爷过两手。”
“长老在此,岂容你放卵屁?”宠渡斜眼一横,一句“坐回去”但教戚宝一身嚣张气焰立时烟消云散,朝王山作揖笑道:“一时情急。请长老恕我不恭之罪。”
“无妨。你这小胖墩儿倒是性情中人。”王山打个哈哈,转而扫视众人,“是非曲直姑且不论,就说此番风波轰轰烈烈,尔等多少参与其中。却不知过手的丹典尔等可曾翻阅?”
“倒、倒也看过些许。”
“有本《丹素三问》我觉着写得极好,便截留在手不曾卖出。”
“这马屁拍得还能再明显点不?山里山外谁不知此书正出自王长老之手?”
“有些丹经药典颇为有趣,我对丹道知之甚少竟也看得津津有味,不然这次也不会跟着下来。”
“我也是……可惜之前偏听偏信,误以为炼丹枯燥无味,而今大开眼界实感相见恨晚,今才入门也不知是否迟了。”
“仿佛一片新天地呢。”
“听说还出现了好些孤本……”
“看来也非乏善可陈,至少教尔等对丹道一脉有了粗浅了解与更多关注。”王山抬手压下突起的喧哗,转望宠渡,“那你呢?”
“翻过几本。”宠渡沉吟片刻。
“几本是几本?”
“呃……”宠渡面对王山这样的丹界大佬不好托大,又不知回答多少合适,唯有挑眉试探着回应,“够用?”
“够用?”王山神色古怪,正待再言却听身后讲桌边儿上有人咳出声来,似突然被水呛着了一般。
说起这位“邱师兄”,常去经阁者当不陌生。便是宠渡,也在首次入阁时因被误认作妖怪而用肩膀硬扛了他一剑。
邱铭因此对宠渡印象极深,彼时虽则惊讶却也谈不上多么震骇,只道动用法剑必能破去那身硬肉;直至听闻发生在不器院中的种种,方知这想法不过是自家一厢情愿的奢望罢了。
老魔何方神圣?
一人力挑数百归元。
强行给童泰剃光头。
连续都没讨到便宜。
将道秧峰山尖干裂。
这是炼气喽??芨沙隼吹氖露?浚
每念及此,邱铭总不免庆幸:幸亏彼时只是误会,否则以宠渡在“屠魔”血斗中展露出的实力来看,当日若是闹将起来,这厮绝对敢把经阁拆喽。
身为丹云峰首徒,邱铭是来给王山打下手的,——张罗教具之类,此刻闻言不由抽了抽嘴角,暗里摇头叹道:“丹道无涯。师尊浸淫多年犹不曾夸口言够,老魔你怎敢的呀?”
自知失态,邱铭清了清嗓子复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却听王山继续问道:“可懂?”宠渡语气仍透着一丝模棱两可,“略懂?”
“懂就懂不懂就不懂。”王山没好气,“‘略懂是懂多少?”
“略还是不略啊?”
王山闻言不语,只目露思索。众人见状起疑,再联想邱铭先前异常,有心人已然预料到接下来的局面走势。
内中最为活泛的,非戚宝莫属。
“嘿嘿。老魔之可怕远不止斗法实力,岂是尔等蝼蚁能料到的?胖爷发财的机会来了。”戚宝窃喜过后,撺掇周遭弟子聚拢一堆,“小几位不是不服嘛,如今机会就在眼前,敢不敢玩儿把大的?”
“胖爷想咋玩儿?”
“你很上道,晓得叫声‘胖爷。”戚宝手指发话之人,“跟紧胖爷。胖爷带你飞上天去。”
“打赌?!”
“怎个赌法?”
“这都看不出来,你几个瞎啊?”
“不就是——”
“课上睡觉,想来这‘略懂当是不少。”王山岔道,“小子可敢受我一番考校?”
“看来还是把话说太满了。”宠渡暗呼糟糕,面上却诚惶诚恐拱手相应,“还请前辈留手。”
“少废话。听题。”
“前辈请。”
“天星葵为何物?”
“天星葵者,草本灵品,火属,喜阳恶阴,盘状,花黄,熟后每瓣生有黄豆大小的星形褐斑,因向阳而生故别名‘转日星莲。”宠渡应声答道,“又因花开三十二瓣,常被唤作‘三十二星莲。”
“药性如何?”
“全株皆可入药,新摘的带瓣花盘药性最佳,对解毒排脓有奇效,是以位列祛风丹三味主药之首。”宠渡话锋一转,“然忌与龙果或化血草单配。”
“可有调解之法?”
“龙果亦阳,单配天星葵时必以伴妖草中和,否则二者烈性叠加,轻则冲破血脉,重则灼伤经络。”
“化血草呢?”
“此草单配天星葵乃生剧毒,不过可借黑冥果之中性药力调剂。”
“不错。”王首称善,心中却道:“终不免中规中矩。”眉眼之间压不住那种隔靴搔痒的遗憾,“可有补充?”
“另……”宠渡似明白王山的心思,一脸吊人胃口的坏笑,“其茎碾碎取汁与丹砂按一九比例研磨,所刻金刚符可增三成化煞之功。”
“对。就是这个。”王山瞠目暗叹,仿佛身上的痒痒终于被挠了个正着,胸中怒火顿时散了个一干二净,侧首朝讲桌边斜望片刻,大有深意。
邱铭鼓眉瞪眼当时就懵了:天星葵汁还有这等妙用?身为丹云峰大师兄的我竟不晓得?!不行。回头找来试试。
行家都不清楚,遑论一干新手?个个眨巴着双眼满腹疑窦:这什么跟什么?天星葵不是常见药草嘛,咋这么多门道?单名字就有仨?!
“赤兰与血幽外相有何不同?”
“这个简单。”邱铭忖道,“乍看之下此二者的确几无二致,最明显的差异仅在于叶片中埋藏的黑纹,以沸水清蒸半炷香,前者黑纹参差状似锯齿,后者则圆润形如水波。”
思绪急转,邱铭自信无有遗漏,“还就不信你能说出别的花样来。”正想着,旋即险些被宠渡一句话呛死。
“前辈所谓‘血幽,是花是草?”
“啥,还有血幽花?!”邱铭以为听错了,但晃见自家师尊脸上那副欣慰神色,显然确有其物并非宠渡杜撰,“什么鬼花,又是我没听过的?!”
“花草之别晃眼可辨,”王山抚须慈笑,“吾之所指自然非花。”
“既是血幽草……”宠渡侃侃而言,所述鉴别之法与邱铭所思大差不差,只不过临末多了几句,“……其实相较于沸水清蒸,另有区分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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