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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潇忽然露出一个非常吓人的笑容,也没多留,而是走向抢救2室门口,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门上那块透明玻璃,望向里面。
随尔阳以为他朋友在里面抢救,她穿过乌泱泱的人群,悄悄地跟着轮床走,轮床推进了抢救室,她站在抢救室门口,透过门上小小玻璃窗偷窥。
昏暗的抢救室内,尉迟昀朗在里面抢救病人,他与护士轮流给患者做心肺复苏,努力想救活他。后来听到里面传来尉迟昀朗的声音:“除颤!”
随尔阳心中立刻有个疑问:他为什么不开灯,要在黑灯瞎火的黑暗环境中操作?
就在这时,医生叫:“谁是胡文权的家属?”
“我是。”
随尔阳听到熟悉的男声,循声望去,看见胡培新从急诊门口,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忙不迭挤到医生面前,语气神情都是孝子的样子。
医生说:“对不起,你父亲烧伤面积过大,同时吸入大量浓烟……”
胡培新抓住医生的手臂,激动地打断了医生的话:“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医生耐着性子解释:“每个别人送进来,我们都尽力抢救。”语气有些无奈。
胡培新越来越激动,只觉得自己的气血一直往脑门冲。变成双手抓住医生的衣领。声嘶力竭地吼道:“只会说尽力,尽力了,为什么还救不了?”
随尔阳心急如焚上前阻止,边语速极快地对胡培新说:“胡叔,别激动,有话好好说。”
胡培新的动作顺势停住,倏然回过神,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扭头看见随尔阳在身后拉着自己,“随记者,这么晚了,你怎么也在医院,是生病了吗?”
随尔阳说:“我和同事过来做蔚蓝药业仓库失火报道。”
“我爸就是被蔚蓝那场大火……”话至此,胡培新的喉间一哽,没把话说完,眼泪滚落,脸色微沉地摇了摇头,下一秒,他情绪又激动起来,边用手擦泪,边喃喃道:“怎么会失火的呢?他又不是消防员,救什么火呢?”
胡培新回忆最后一次和父亲见面的情景,早上他出门上班前,他父亲还给他煮了鸡蛋,让他多吃两只。他答应父亲,工程竣工,领到工资带全家去餐馆吃香喝辣。
随尔阳从包里取出纸巾递给胡培新,“胡叔,你父亲怎么会在蔚蓝药业仓库呢?”
胡培新接过纸巾擦眼泪,静默了片刻,克制自己的情绪,尽量让自己说话的语气平静些,“甄昶勤怕我把事情闹大,赔偿了筱婷的医药费,还让我爸爸去他公司看仓库。保安工作不辛苦,就是要值班熬夜,我爸想多一份收入帮补家里支出,就去蔚蓝看仓库了,今晚正好是他值班。”
原来在保安亭打瞌睡的保安大叔是胡爸爸?
随尔阳轻轻地叹了口气,不知道从何安慰他,眼里流露一些同情,“节哀。”她真心心疼胡培新,真是祸不单行,自己最亲的人,接二连三的出事。
前几天,胡培新还给她发微信报喜,说胡筱婷经过尉迟昀靖中西医结合治疗,已经苏醒了,情况稳定,很快可以出院了。当时她还答应他,忙完手上的工作去探望胡筱婷。
这是什么孽缘啊?女儿与甄励在一起发生车祸,现在他父亲又遭遇大火……人生无常,几天时间,又一个亲人遭遇横祸,任胡培新再坚强也会崩溃。
“随记者,我去看看我爸。”胡培新话说完,紧接着转身离开。
见逝者最后一面,让其安息走好,或许是所有人在面临死别时,是生者唯一能做的事情。
“胡叔,节哀顺变,一切会好起来的。”随尔阳千言万语汇成这一句。胡培新停顿几秒,他的眼神满是不胜感激。
另一边,尉迟昀朗走出抢救室,与家属说患者病人化危为安,生命体征平稳,经救治已脱离危险。
旁边的屠潇听之,脸上的嚣张瞬间收起,眉间拧出了沟壑,眸若寒冰,强行隐忍的情绪濒临崩坏,黑着脸离开。
他停住脚步,转身回头来毫不留情地瞪了尉迟昀朗一眼,双眸如狼般透着一股凶劲,他又突然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哂笑。
尉迟昀朗把他这举动看在眼里,直到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急诊科门口。
这举动让人费解!凌晨4点不睡觉,竟然出现在急诊科,既不是来看病,也不是病人家属?来看热闹吗?
难道刚才那位马钱子中毒的患者与他有关?
尉迟昀朗回办公室,行至过道处,看见随尔阳在人群中,隐隐约约看见她浅灰色牛仔下,给血渗透的那两片创可贴。
他接着大步流星地阔步行近,在她背后站定,抓住她的手,“这边走。”
被拽着走的随尔阳受惊似的回头抬眼望去,保持着宛如小兽物一般的警惕,问:“干嘛?”视线对上他的那一秒,辨不清其意图,只见他眼中褪不下去的疲惫。
尉迟昀朗扬了一下下巴,示意她脚上的伤口,透出几分好整以暇,“处理伤口。”
随尔阳低头看自己腿上创可贴,“处理伤口就处理伤口,大庭广众拉拉扯扯干什么?”忙起来忘记了脚上的伤,也感觉不到疼。随尔阳缓和了语气,后退一步,动了动被他抓住的手臂,掰不开他的手,他却故意用力抓得更紧。
跟你好了吗?
尉迟昀朗明显感觉到了随尔阳对他的疏离,带她来到了急诊清创室,让她坐下。他自己在她对面坐下,抓起她受伤的腿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他撕下血迹斑驳的创可贴,露出狰狞的伤痕,发现伤口里有细微的玻璃残粒,问:“怎么弄伤的?”
随尔阳老实地回道:“玻璃割伤的。”
尉迟昀朗闻言眸色一敛,语气陡然严肃起来:“伤了不处理,想截肢?”他用夹子小心翼翼夹出玻璃碎粒,夹子落在盘子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声响。再用生理盐水冲洗伤口,最后还从治疗盘里取过棉花,沾湿后帮她脚上上沾的血擦掉。
随尔阳一时语塞不想跟他说话,任由他清理伤口。当尉迟昀朗用消毒液涂抹时,伤口传来一阵刺疼,让她“嘶”了一声,她那张甜美的脸瞬间扭曲成一团。
尉迟昀朗问:“要缝针,打麻醉药还是不打?”
“不打。”随尔阳面色很快就恢复如常,心想打了麻醉药要好一会走不了路,她的活还没干完呢。
尉迟昀朗提醒:“忍着。”他拿着针线夹子,一针一针娴熟又认真地缝起来。
他垂眸操作的样子,眼镜架下的高挺的鼻梁,紧抿的双唇……神色平淡,看不出喜怒,专业又专注。
随尔阳注视他的眼神有着不一样的温柔,一股春心荡漾的情绪来得瞬间破膛而出,又快又强烈。
清创、缝合、包扎,手法娴熟,步骤有条不紊。而那温热的双手轻柔如有魔力一样,碰触在她肌肤上,竟有瞬间止疼的作用……和刚才粗暴的行为大相径庭。
忍痛的随尔阳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随口问:“你刚才那个病人是什么病啊?干嘛不开灯呢?”
尉迟昀朗解释:“患者马钱子中毒,对光反射灵敏,不能光照。中毒者受外界声、光、风等刺激,立即引起再度强直性痉挛,每次可持续几分钟。如果连续几次发作,最终可因呼吸麻痹而死亡。患者必须静卧暗室,保持安静,避免声音、光线等刺激。”
随尔阳露出一个了然于心的表情。
都说急诊内科的晚上往往比白天更加忙碌。不同于医院的其他科室,急诊内科是一个生与死离得特别近的地方,没有预约,都是随机未知面对心肺脑复苏、急性胸痛、急性脑卒中、急性中毒、休克、昏迷等各种急危重症,医生们要在有限的信息和黄金救援时间里,快速判断病因、紧急救治,为患者解除病痛、求得生机。
随尔阳心里一阵五味杂陈油然而生,既感慨生命渺小,又感慨医生的辛苦。
他看到病人心电监护仪的数字却一下子变成0一条直线的时候,也会绷不住吧?
有人曾经说过,急诊室里的人生百态,可以让人在这里开始新的思考人生。
尉迟昀朗忽地闲聊似的问了句:“你房子的事搞定没?”
随尔阳扫了眼他,迟疑少顷,道:“你也知道了?”想他也不会关注她的微博吧?
尉迟昀朗淡淡道:“我也是5G冲浪的青年好吗?”
地球人都知道,她在微博一诉苦,同行记者都帮她转发,一时间,各大媒体和网络上对于此案的跟踪报道和评论铺天盖地而来,一片哗然!
都中年大叔了还青年?大概是转发她那条微博的人太多了。随尔阳笑着开口:“谢谢关心。”
尉迟昀朗敏感察觉出她的情绪不对,才不在乎那人记仇不记仇。“还在生气?”
随尔阳有点孩子气地说:“你觉得我干嘛生气?”语毕,还怕他胡思乱想似的,那语气分明是请他过过脑子再问。
“是你自己说要做一个好记者……”尉迟昀朗正轻轻地为她涂上药膏,温柔地按摩着肿起的地方。
话没说完便被截断,随尔阳反问:“突然提这个,良心疼了?”
明明是疑问句,可那眉宇间的笃定让尉迟昀朗顿时无语。
三言两语,再把两人的关系推远了,可见她却不肯与自己握手言和。
尉迟昀朗眼里满满的不认同,只沉默了一瞬,轻笑了一声,斟酌着用词:“以后做什么新闻,记得要挑选题。”
气氛僵持沉默,弥漫着说不出的窘困。
这件事情从始至终,尉迟昀朗都欠她一个完整的解释。
也许事情真的不是像她所想的那样,可随尔阳认为她有知情的权力。
随尔阳无比笃定道:“以你与弦哥的关系,一早就知道蔚蓝的问题,恰巧我要报道明衍,你要维护你姐夫的公司,所以故意引导我去查蔚蓝,帮你姐夫干掉蔚蓝。”
尉迟昀朗完全没因她的话有半点情绪的波动,眉眼稍稍舒展,却未置一词。
“全被我说中了?”随尔阳此时目露不悦,见他默然的神情,就晓得他肯定不愿意再和她多说其中的原因。她又忍不住抱怨一句:“枉我当你是朋友,可在你心里,朋友可以当枪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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