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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的脆鸣与极有规律的“布谷”声,使得柳霖霖渐渐苏醒,带上了一抹恬笑。
她的房间很大,比曾在“锦绣楼”的房间还要大。
她的房间很空,比曾在“锦绣楼”的房间还要空。
空,不代表无,却也与往常无异。
在她嫁入赵府之前,她的房内从没留宿过男人。
即便是齐麟,也绝不会在她房中待上一整夜。
因为,她终有闭眼沉睡之刻,齐麟也总会在这时停下诉说,静静离去。
她曾因此怀疑过自己的魅力,也曾因此失望,不敢再有奢望。
久而久之,她能独自在花香与鸟鸣中醒来,也成了一种常态。
然,如今的她虽依旧满足着能在这种恬逸中醒来,却也自知是该有所改变了。
要细说起来,这绝对是一件很丢人的事。
莫说她曾是绝艳景都的花魁了,就单从一个普通女人的角度来说,成婚如此之久还未能与夫君圆房,也是一种极大的羞耻。
她之所以能忍到现在,既不强求,也不吵闹,全因她自感不洁,无颜去争。
对此,她曾短暂恨过齐麟,她也的确被齐麟如一个物件般硬塞给了赵瑾睿。
但,她眼下已平衡下了心绪。
她自知,世间的一切爱恨情仇多半也是在无法平衡心绪下才产生的,她也很清楚自己最不该恨的人就是齐麟。
为了能平衡下心绪,她只能不停地梳理着过往的一切,甚至昨日她仍在细想着。
——如果放大欲望,只讲索取,那齐麟压根就不该招惹她,既招惹了她,也就该娶她。
——如果心存感恩,懂得满足,那齐麟绝对是她的贵人,她因齐麟而荣,又因齐麟才能嫁入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赵府。
——认真梳理下来,齐麟好似也从未对她言过情感,更无任何承诺。齐麟为她所做的,也完全可以从好姐妹、好哥们的角度上说清一切。
她不是一个圣人,更非不食人间烟火。说白了,一生所求也不过是安稳度日。
可,安稳度日又绝非她的全部,谁让她遇到了齐麟呢?
世人皆言,女人难懂,却不知难懂的点在何处。
事实上,女人比男人想象得还要讲义气,也比男人想象得还要可靠。
她们不仅懂得感恩,更懂得报答,现下的柳霖霖也只想报答。
确切地说,柳霖霖是有些不甘的,不甘的并不是没能成为镇北王妃。
而是,她不想与齐麟就此作罢。
——若说,能使她嫁入赵府是齐麟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那也就意味着两人不会再有丝毫瓜葛。
——可她并不想斩断这段关系,至少在她还是花魁时,她就与齐麟的命运息息相关,也在齐麟得势与失势间沉浮不断。
——现在,她不想结束这种牵绊,因为这种牵绊已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寄放她安全感的所在。她可以无爱,但,绝不能失去安全感。
说到此处,想必能懂的人自然会懂,不懂的人也自可以说柳霖霖是个朝三暮四,难忘齐麟的女人。
柳霖霖不会多做辩解,因为她当下已和沈安若一样,立志要成为一个有价值的女人。
不同的是,沈安若想要的是能与齐麟并肩,而,柳霖霖想要的只是自己能有能力帮一帮齐麟。
只要能帮齐麟,无论帮多帮少,都会是一种价值。
只要价值尚在,那么,就还会有牵绊,也能维持下一直以来的安全感。
所以,她也该做些什么了...只为那个更有能力的自己...
衣装,足能将人分为三六九等,拉开天地之别。
立身在铜镜前的柳霖霖还不习惯身上的衣裳,这衣裳说不上难看,却也绝不惊艳。
发髻上的金钗的确名贵,但,总有一种说不出的孤独感。
她脸上的妆容也是一样,不红不艳,又不能素脸朝天,大有不伦不类,点到为止的意味。
可,也正是这套妆容与装扮,使得走出赵府的她不敢被人小觑,更无人敢来冒犯。
她会得到景都百姓的尊敬,也会被所有人重视。
有时,她也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反正达官显贵家的妇人都是如此,应是一种潮流吧。
然,这又不仅仅是一种潮流,潮流可随时代而变,也能随某事件或某人而突然流行,但,她现下的妆容与装扮却不能。
在不能有所变化的情况下,那也只能强制去习惯了。
因为,她已不再是花魁,也要完全杜绝被人指指点点,不敢再开先范。
今日,赵府很静,用过早膳的她也拿起了赵府的账本,有模有样地敲响了算盘。
她并不是在查账目,而是,想记下账本上的规律和一些算法,好使自己尽快熟悉。
忙时是无心饮茶的,但她还是饮下了第三盏茶。
可能连她自己都不知茶的滋味,也不知是如何饮下的,只是下意识拿起,又下意识的放下。
直到第三盏茶尽,欲要去喝第四盏时,为她斟茶倒水的婢女却不见了踪影。
她很自然地抬眼找寻,片刻后便也迎来了婢女的惊惶失措。
“夫人...夫人...大事不好了。跟随少爷出门的方毅来报,少爷被困在“云阙阁”了,好像是输了很多银两,现下已抵上了赵府的商铺。”
柳霖霖惊身站起,忙道:“家主现在何处?”
“太师五更便进了宫,至今尚未回府。”
柳霖霖,慌眸道:“若是上朝,此刻家主也该回来了...方毅可还说了什么?”
“就只说了少爷被困“云阙阁”一事...”
柳霖霖皱眉沉寂了片刻,沉声道:“方毅...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府内三百府兵的统领吧?”
婢女狠狠点头。
柳霖霖绕桌而出,“既然家主不在,那你挑选一百府兵,随我前去“云阙阁”便是。”
“是,夫人。”
一路上,柳霖霖是忐忑的,自她嫁入赵府以来,虽也偶有出门,却也只是简单采买些所需,便就早早归府。
她不确定外人见到她后,都会言出何等秽语;也不确定,外人是否还将她当做花魁来看待。
当下,她急迫需要找寻一种状态,一种既不失赵府威严,又能替赵瑾睿出面解决问题的气势。
而,说到气势,她首先想到的又是齐麟,也唯有齐麟能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索性,她就在马车上接连整理衣袖和领口,多次挺肩,迫使自己能严肃起来。
有一百府兵开道,柳霖霖走下马车后的派头自然不小。
她从容走入“云阙阁”后,使得在场的所有人都傻了眼,包括赵瑾睿。
好在赵瑾睿平日对她彬彬有礼,还算敬重。不仅没当即质问来意,还忙凑上拱手行了礼,“霖儿,你怎么来了?”
柳霖霖,淡淡一笑,“听闻有人将你困在此处,欲要掏空我赵府的家产。我作为赵府的唯一女主人,就想着来此瞧一瞧。”
赵瑾睿落下眉眼,左右缓动,甚觉脸上无面,只得先扶柳霖霖坐下,才微声道:“今日,我本想和几个朋友在此一叙,可就在我等说话间,这大厅中便开了赌局。我出于好奇,就凑前玩了两把,谁曾想把把输,从未赢过。”
柳霖霖自坐下后,就没再看赵瑾睿一眼,准确地说,她从走入“云阙阁”后,便就注意到了赌桌前坐庄的女人。
作为曾经名动景都的头号花魁,自也明白赌桌上的那点小九九,输个几万两银子也属正常。
但,能使赵瑾睿输得要拿家产来抵债的赌局,那就绝不正常了。
“那女人是谁?一开始就是她在坐庄吗?”
赵瑾睿先是回望了一眼坐庄的女人,又连瞥了多次柳霖霖,一脸难为,迟迟不言。
柳霖霖一个正眼杀去,吓得赵瑾睿双手直摇,步步身退,“我可和她没什么关系啊,我也没和她怎么样,就是...就是...”
柳霖霖,抢言道:“你不必紧张。即便你睡了她也没关系...你们男人那点事,我自也不愿多去操心,但是,如果她想要的太多,那就是她的不对了。”
她突得又厉声道:“回答我的话,别扯些没用的。”
“不是,我真没和她怎样赵瑾睿还想试图解释一番,却又被柳霖霖瞪得瞬落双眸,扣起手来,“原本她没上桌,赌注变大后,她才出来的。还有...她叫谢好,刚夺得景都花魁头首...”
柳霖霖闻言,蔑视一笑,“你觉得她好看,还是我好看?”
“你!”赵瑾睿想都没想,唰得一下蹲在了柳霖霖的身前,“霖儿是景都城有史以来最好看的花魁,没有人可以将霖儿给比下去...”
柳霖霖轻轻地用手指抵在赵瑾睿的颚下,缓缓上抬,赵瑾睿的身子也如一条虫子般逐渐向上拉长着,“我还真不知夫君原来这么爱赌啊...反正都是输银子,以后就只和我赌,好不好?”
“好!好!好...”赵瑾睿顺着柳霖霖指间的劲儿,缓缓点头,“以后,我只和霖儿赌,只和霖儿赌...”
就在这时,谢好持一抹媚笑,朝此望来,“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赵公子的娘子寻来了...”
“各位,你们应该还未忘记这位柳霖霖姑娘吧?这位柳姑娘啊,不仅在景都霸占头魁多年,其身上还发生过不少被人津津乐道的故事呢...”
她说完,便娇笑了起来。
虽也有不少客人随声迎笑,但,大多数客人还是下意识地望向了站在门外的一百赵府府兵。
“你是谢好,是吧?”柳霖霖干脆站起,毫无怯意,“听说你刚夺得景都头魁,可你这名头似乎还不够响亮啊...若非我夫君再三介绍,我还以为你是什么流落市井的失足女子呢...”
“你!”谢好,怒声回道:“柳霖霖你可不要太张狂!现下可没第二个齐麟来为你撑腰!”
柳霖霖,笑道:“现下的确没有第二个齐麟为我撑腰,但,单是我赵府女主人的身份,你便已望尘莫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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