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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岁安从睡梦中睁开眸子,这些年她一直睡眠都不甚好,夜里会反反复复的起身。
只是刚睁开眼,就看到了不该出现在她房里的叶君尧。
他穿着黑色衬衣,宛如老僧入定般守在自己床前。
人也不说话,借着房内微茫的灯舒岁安看着他想事情出了神的模样,分明有话对自己说。
欲言又止却又闭口不谈。
朦胧的落地灯下,先前他在院子里亲手折的红梅放在她的床头柜上,颜色温暖,宜家宜室。
舒岁安觉得,这样沉寂的瞬间会让她心中感到无比的压抑,她正要准备开口说什么时,叶君尧却开口说话了。
“你还记得我们旧时在西南的时候吗?”
“前几日,我拆开了爷爷给我邮的一些旧物,里头夹着一张泛黄的照片,是我和你的合照。”
“那时候你爱笑爱闹,会并肩坐在树下的秋千,春听鸟鸣秋看落叶。”
“夏蝉聒噪的时候,听着总爱困觉,那时你的困倦的靠在我肩头,说四季四时,梦里花落。”
他念得很慢,声音低沉好听,就像是说着他人故事那般,娓娓道来,温暖怀旧。
舒岁安垂眸,将所有的情绪隐没在黑暗里。
她能够听得出,叶君尧嗓音浸了些异样,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很久之后,她才依稀看见他的唇启,只是朦胧间她发现似有晶莹滑过他的脸颊。
“我们曾是那样的鲜活快乐,曾是那般的无忧无虑。”
“但是我们好像也忘了,长大会伴随着伤痛席卷而来。”
“回望过去,过去的那些人和事像是被封尘在回忆里,死的死,伤的伤。”
“我知道你一直都不肯恨我,但不恨不代表不怨,我对你母亲的所作所为,扪心自问我也做不到不怨怼。”
“午夜梦回的时候我总会心痛得难受,而后想加以弥补在你身上......”
这时候他习惯性得从裤袋里摸出烟盒,抽出来后夹在指缝间,并未点燃。
因为舒岁安不喜烟味,只是她拿起床头匣子里平日点香薰的火柴替他点燃了烟蒂。
“没关系,哥哥。”她说。
烟被点燃,烟雾袅袅中,叶君尧的脸,明明灭灭,舒岁安怎么都看不清楚。
“岁安,我想家了。”
“我想回到过去,找回我们的过去,若是可以我想和你说声对不起,对不起我们的曾经,对不起你。”
“如果没有当初,你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舒岁安没有再看叶君尧,只是伸手搂住他胳膊,头埋在他的臂弯。
因为她知道,他的脆弱不希望被她亲眼目睹,那么她就不窥探他的隐私。
过去种种,被困的何止她.......
记忆里,那个明媚而又神采飞扬的竹马早已被他自己亲手埋葬在成长里。
现如今,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守护着仅有的她。
“哥哥为什么......”
话语未落,门口出现了一位不速之客。
周应淮不知何时到访的,手里拿着两张机票以及一份拟好的离婚协议,目光落在二人依偎的背影里,冷若寒蝉。
他是在逼她,也是在逼自己做选择
“我们一起走,或是我留下,永远的留下。”
他给出一道选择题,只是答题的选项答案只有一项。
舒岁安咬着唇,赤着脚缓缓起身,顾不得肩头的披肩落地,挡在叶君尧面前。
若是还察觉不到什么,那她也是白活了。
舒岁安有些难以置信看着眼前执拗得让人胆寒的人儿,声音带着紧张:“你对他做了什么?”
他让舒岁安看到了他不一样的面目,执拗冷漠得让人觉着心惊。
哪怕这段昔日的感情早已走进死胡同,人也早也面目全非近乎扭曲,却依然坚持着跨国寻觅奔赴淮北。
如此卑微,卑微得强人所难的卑微。
周应淮弯腰把披肩拾起,轻缓的替她系好,揉着她的发:“不止他,还有你法律层面上的情郎。”
舒岁安手下意识紧了紧睡裙,站在那里眼眶被逼得发红,而后稳着情绪深吸一口气:“你才是那个疯子。”
周应淮下颚收紧,隐含着危险的怒火。
只因为面前的人是舒岁安,他不会对她做什么。
没有人知道,叶君尧需要鼓足多大的勇气才会对舒岁安说出那番话,才能允许自己在原地忍住不动。
万念俱寂。
“他被困在外地,程军已托了我的口信带到他跟前了,他如此精明的一个人怎会不知道做出如何选择呢?”
舒岁安当然知道,淮北肖家虽说是富商,但沿袭家族产业本就不是易事,加之肖家的传承落在他手上时,早就四分五裂,好不容易笼统起来后,一直只能延用老一套的运营模式,只是这些年周家原本便是名门望族,发迹起来就一发不可收拾,一举侵蚀掉市场60%的份额。此次肖晨不得不出行外地,也是为了生意上的事。
叶君尧在西南也日益的逼仄,势力也早已不复往昔那般兴旺。
而这冥冥之中像是有个人在背后作为幕后黑手去操纵着他们。
他是帮了自己去倒破了周婉凝的阴谋诡计,却也因为私心帮着肖晨藏匿了舒岁安多年,甚至于还帮着他隐瞒事实真相,在他面前演戏多年。
他说不恨,他自己说出来都不信。
无法原谅自己,因此也无法原谅他们。
是他们一手促成他与舒岁安的离散,让他错失多年,还让她成为别人的妻子。
周应淮生来便是上位者,如此位高权重的人,本质上就不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
更何况,是一个早已被岁月磨成面目全非的人呢。
这些日子他也太好说话了,以至于他都忘了自己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既然都不仁,那么他便也不成仁。
“你这是在逼我。”舒岁安声音很低。
太阳穴一直都在不合时宜的跳动,周应淮伸手扯开了衬衫衣领,简单的动作却不经意的透露着他的疲惫与不耐,冷眸看向叶君尧,皱了眉:“你觉得呢?”
叶君尧无力的撑起身,临走前眼含泪目看着舒岁安,合上门前,对她无声启唇说了三个字。
对不起。
他隔着门腿脚无力的跪在原地,手一直死死拽着门把锁不放。
若是不从,他爷爷当年在西南两头吃,甚至于用药在奚鹃身上的事情就会被一
一挖出,曝光在世人面前.......
叶家这些年汲汲营营的好声誉就会毁于一旦,毁在他的手里。
周应淮啊,可真不是个好东西。
他会保易衔辞,不去叨扰打搅,那是给舒岁安几分薄面而且还看在他恩师的份上做到不动他。
那一张张白纸黑字的扉页打在他脸上的痛,他毕生难忘。
他说:“叶家,凭什么保呢。”
......
舒岁安没预料到叶君尧会如此配合周应淮,只听见了关门声,而后回神时看到了靠近她的周应淮。
像是一个魔鬼,一个对她笑容浅浅的魔鬼。
修长有力的手臂搭在她肩头时,舒岁安不由的瑟缩了一下,周应淮也感受到了,眸子不离她,垂眸间从她的眉眼到鼻尖,最后落到她的唇上。
舒岁安挣脱不开,她的下巴被他捏着,面前的人并不说话,冰凉的薄唇落在她的额头上,声音低哑:“岁安,乖一点。如果你乖,他们就会相安无事,你也不想他们与你无法相见对吧?”
舒岁安喉咙收紧,发不出任何声音,她的手死死抵住在周应淮的肩头,泪忍不住的落下,睫毛轻颤,瑟瑟地惹人怜爱。
周应淮眸光漆黑,深不见底,修长的手指伸向她的后脖颈处把她拉近,额头与她相抵,彼此呼吸交缠,他说:“仁慈之心我有过,但奈何世道不公,所以我只能让世道公允一点了。”
舒岁安被冷意裹挟,如同她在周应淮的怀里只感觉到像是浸在冰冷的湖泊里,很凉,比这寒冬还要凉上好些。
“跟我走,嗯?”
这个藏在记忆里的人,如今在舒岁安看来只有强势和可怕。
她没有启唇,只感觉到手指滑进她浓密的发丝里,潮润的气息从她的额头一路飘到她的双颊。
而后,闭目,沉默,妥协。
......
兵荒马乱的凌晨,迎着天边一线尤为好看的日出。
早晨7点12分,舒岁安一声不吭的被带走,留下的只有她签署好的协议书。
那份协议书,还是周应淮用力抓着她的右手循循诱导促成的,过程并不美好。
女方签署处的字迹歪歪扭扭,其中,还带着一滴泪落在最后一笔笔划上。
临走前她不想叶君尧因她而心中难过,与他拥抱离别还是轻声说道:“哥,珍重。”
他并没有回她一声“珍重”,因为不配。
感受到舒岁安贴在他的胸前,衬衫面料上还带着属于她的体温,日出的暖烫红了二人的眉目以及眼睛。
“哥,我不怪你,真的。”
舒岁安从嗓子里发出的声音始终都是如水般的温和,怎能让人不动容呢?
7年来,他虽不曾言说过什么,但她知晓,他一直对自己心感愧疚。
闭口不谈的爱,从来都是心中不能言说的秘密。
偶尔抬眸对视,她总能在叶君尧的眸子看到一些不一样的情愫。
无关男女情爱,而是深入骨髓超脱男欢女爱的感情。
而这种感情注定在光年中纠缠不清,悲喜交加,无法摆脱。
叶君尧松开了她:“好好照顾自己,若是可以记得给哥哥捎口信。”
除了这句话,叶君尧再也说不出其他话。
舒岁安心头又开始隐隐作痛,泪水在她眼眶里直打转:“你知道的,哥哥,我从不肯恨你,我只是怨你什么都不肯和我说。7年光阴做不得假,我对你的感情从不少于其他人,若是因为我而累及你,我也会难过的。”
平静的话语,闻者听了内心都会有钻心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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