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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月未曾相见,小鱼儿那情如烈火的性子哪还捺得住,扯着杨炯定要同她一道嬉闹。杨炯怎敢由着她肆意胡闹,只得舌灿莲花,使出浑身解数,才总算把小鱼儿哄得眉眼弯弯,满心畅意。
“还笑,都快做娘的人了,行事还这般没个轻重。”
杨炯睨她一眼,俯身轻吻其额头,话里虽是嗔怪,语调却满是宠溺。
小鱼儿回吻一记,柔声道:“早些归家。”
杨炯颔首,带着阿福,径往南山寺而去。
“等等!”
李潆轻声唤道。
杨炯驻步,待李潆近前,抬手为她紧了紧围脖,开口道:“怎起这般早?寒冬晨冷,你身子向来欠佳,有阿福随我去便罢了。”
李潆任他整理围脖,神色凝重:“少夫人的活计都分派得差不多了,我总得揽些事儿做。”
“你何时在意过这些?”
杨炯面露诧异。
李潆默了片刻,轻叹一声:“你走之后,我便要回西夏了。”
杨炯闻言一怔,牵起她手,认真道:“好,我陪你好好说说话,迟些,咱再往乌龟潭逛逛。”
李潆重重点头。
杨炯遂不多言,与李潆十指交缠,缓缓朝南山寺行去。
“时光过得真快呐。”
李潆望着长安大街上往来行人,怔怔出神。
“可不是,仿若咱们离开长安就在昨日,不想竟已历经这么多事端。”
杨炯随口应和。
“明日与意外,谁都料不准哪个先来,你得多陪我说说话,莫要再似那日,于我榻前惹我不快。”
李潆一本正经。
“这可有些难为我了,你简直是我的克星,瞧我一眼,便知我心中所想,要哄你可不易。”
杨炯无奈叹气。
李潆闻听,俏皮一笑:“我可以佯装不知。”
“你那演技,可差得远嘞!”
杨炯没好气地打趣。
“你莫要得寸进尺!”
李潆圆睁双眸,娇嗔道。
杨炯浅笑,继而切入正题:“回返之后,定要稳住西夏局势。剿抚兼施,以安抚为主,待西夏安稳,再谋改革、收拢权柄。”
“嗯,你那《西夏故地发展纲要》,我细瞧了许久,里头几个要点,你且给我讲讲,我也好知晓近些年的方向与侧重。”
李潆肃容道。
杨炯略作思忖,组织言辞,开口道:“西夏之战略,有三。
其一,发展至上。发展可解九成难题。西夏党项一族,说白了,穷得很,举国上下,与其称作一国,倒不如说是武装走私团伙更为贴切。其立国根基,便在横亘东西方的商路之上,靠收取往来商旅税赋过活,如此一来,本就靠游牧为生的经济收入愈发不稳。
往昔富庶的,皆是大贵族、大商贾,寻常百姓与牧民极为穷困,一旦遭遇天灾,牧民收成锐减,经贵族一煽动、征兵,便屡屡南下劫掠。
此问题关键,在于让西夏故地的党项百姓富起来。要点便是耕牧结合、纺织并举。”
“耕牧结合,我倒明白,让牧民安定,在适宜耕种处开荒种地。只是这纺织并举,是何意?”
李潆追问道。
杨炯见状,认真回道:“相府工匠一直在钻研纺纱机,如今初代成品已出,正处于验证阶段,想必不日便可见成效。这纺纱机操作简易,能将棉、羊毛等纺成纱线,且配有多个锭子,可同时纺出多根。
有此物件,便能在不适耕种之地组织牧民牧羊,一旦天灾降临,或闲散无业者众多,就将他们招入纺织工坊务工。西夏地理位置得天独厚,可连通东西,售卖纺织品富庶一方想来不是问题。
时日一长,党项人富足,人人感念你的恩泽,自然没了往昔为求活路四处劫掠的心思。”
李潆先是点头,继而又生疑惑:“你说这纺纱机还能纺棉花?可西夏适宜种棉之地极少啊。”
“哈哈哈!西夏虽少,天山南北、伊犁河谷却可种植!你当我为何放李宁名离去,还拨给他兵马?那地方回鹘、突厥部落散落各处,咱们哪有闲暇精力去征伐?正好令他助咱们占据这两处膏腴之地。到时候你与李嵬名商议,她若不应,便断了她弟弟的钱粮支持。”
杨炯狡黠一笑。
“哎!你也忒坏了,这要是让李嵬名知晓你这般算计她,她还不得找你拼命。”
李潆亦掩口而笑。
“说的什么话!西夏故地日后是咱儿子与李嵬名儿子的基业,不为长远筹谋哪能行?李嵬名若做出败家行径,你可得好生管教。”
杨炯佯装严厉。
李潆白他一眼,嗔骂道:“你舍得让我欺负李嵬名?”
“呃……,李嵬名又岂是柔弱女子,能任你拿捏?”
杨炯反驳。
李潆一怔,继而跳脚骂道:“好哇!敢情坏事都让我做,你倒落得好人!”
“哎!话不能这般讲,这不全是为咱儿子铺路嘛。”
杨炯苦笑。
李潆狠狠瞪他,深吸一口气:“还有呢?”
杨炯就爱李潆这傲娇又通透的性子,不管如何与自己闹,总归是私下作为,在外人跟前,总能顾全他颜面,大是大非面前,亦能明辨是非、分清内外。
当下又攥紧她手,续道:“其二要点是稳定。而稳定的关键,在于民族矛盾。辽国的法子是南北院分治,我所谋的,是各民族平等、交融,统称华夏民族。要将民族平等之理念,宣扬至西夏故地各个角落。
推行此策,需有强硬手段。咱们刚平西夏,正可挟此威势,强力施行民族平等之策。此点与发展相辅相成,务必要坚定不移、彻彻底底地落实。
鼓励两族联姻、往来。快则五年,慢则十年,西夏故地便能彻底融入大华版图,不论地理还是精神层面。”
李潆重重点头,极为认可:“这点的详细规划,我在你那《西夏发故地展刚要》中瞧了许多,我自会着重留意。那其三是何?”
杨炯不语,只静静凝视李潆双眸。
李潆浅笑,轻声道:“放心,有我在,西夏永远是咱家的。”
杨炯见她明了其中要害,便不再多言。二人一路行来,不多时便至南山寺。
阿福在前引路,边走边道:“少爷,赵国公一生未娶,生活甚是简朴。依他遗愿,老爷吩咐我等为其料理身后事,未曾举办葬礼,就葬在南山寺后山了。
老爷说,赵国公早年本欲归隐或是行医,皇后携皇帝七次登门,才勉强应下从龙之事。
征战天下之际,见多了世间疾苦,便生缔造盛世、安定九州之心。大华开国后,赵国公与老爷政见不合。老爷觉得,欲为民请命、办事,非得有个强力中央不可。赵国公却认为,开国便存此念,日后必生权臣党争,乃祸乱根源。
皇帝认可老爷主张。渐渐的,赵国公见老爷这些年作为,也不再提及此事,朝堂诸事,若非大事,从不参与。”
李潆闻听,叹息一声:“赵国公一代人杰,原以为辅佐的是真命天子,能开创盛世大华,没料到皇帝竟会如此罔顾百姓,那日之事过后,想必是令他信念彻底崩塌了。”
杨炯沉默,想那理想破灭一瞬,赵国公内心定是煎熬万分。从隐士到谋士,再至开国重臣,从置身事外到为民开天,终至信念粉碎,此间心路,怕唯有他自己清楚。
抬眼望向那翠影遮掩之处,杨炯长声叹息,取过那半坛天下春,待阿福摆上祭品,亲手燃上三炷香,酹酒于地,高声道:“陈伯伯,长安回春!”
寒风拂过,苍松轻摇,几声鸟鸣零星传来,一如往昔。冬日暖阳透过枝叶,洒在那寻常不过的坟茔之上,恰似日照金山。闪烁的光斑,仿若逝者记忆碎片,于时光长河跳跃不止。坟前未燃尽的香烛,袅袅青烟升腾,于静谧空气中缱绻萦绕。风携松针清香、泥土气息,弥漫此间,静谧平常。
“赵国公本要做归隐之士,这埋骨之地倒也安宁,想来他也早有预料。”
李潆感慨一声。
阿福立于一旁,瞧着一直沉默的杨炯,沉声道:“少爷,赵国公曾与老爷打赌,赢家通吃。其中一条,若老爷赢了,赵国公家中藏书尽归于你,条件是得为他写副挽联。”
杨炯默了片刻,深吸一口气,朗声道:“犀隐青峦,怜尘世哀鸿,奋袂入霄,赤胆驱霾迎晓色,祈九域回春。
魁沉碧海,恸苍生困厄,舍身蔽龙,丹心照夜启新程,许长安春驻。”
言罢,行弟子礼,深深一躬,转身离去。
一路无话,行至南山寺东南,前临??陂湖,后靠藏青山,正是应龙埋骨之地。
李潆抢前一步,亲手摆放祭品,说道:“小弟素来不喜皇家争斗,一心只想做圣贤,却总也挣脱不得。此处是我为他择的安息之所,远离皇陵,无有纷扰,与赵国公相邻,他想必中意。”
杨炯瞧着周遭摆满的祭品,叹息一声:“他也算得偿所愿,留下诸多圣贤典籍,长安百姓至少还记得他。”
边说边燃起三炷香,插在李泌的墓碑之前。
“小弟呀,莫嫌烦扰。长安百姓记着你的救命之恩,来看看你,这是好事,再过十数年,怕就没人记得你喽,到那时你便能清静了。”
李潆话里虽似调笑,语调却满是哀伤。
杨炯摇头:“承春,谁对百姓好,百姓永远不会忘,这点我深信不疑,你瞧这前方水湾,原本无名,如今却被百姓叫做‘应龙湾,应龙画江,庇佑苍生,谁又会忘呢。”
“但愿吧!不过忘了也无妨,想来小弟也不在乎这些。”
李潆淡淡道。
杨炯不再多言,从阿福手中接过两坛酒,启开一坛置于墓碑前,自己则拿起另一坛,饮了一口,道:“兄弟来看你了。”
李潆接过杨炯手中酒,仰头猛灌一口,洒酒于地,眼中含泪:“你这臭小子,小时候就嚷着要做圣贤,如今可遂了愿!”
杨炯见状,知她哀伤难抑,长叹一声,将她揽入怀中,柔声抚慰:“莫要这般,别让你弟弟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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