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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赵俊臣看到密折上“诏狱严查”的四字批红后,也很快就明白了德庆皇帝的心思。
这般诏狱而不公审,避免了外朝三法司插手,只是由内廷审查定案,怕是德庆皇帝自己也明白,恭安王仅仅只是一个替罪羊而已,这般定罪,根本经不起严查细审,但同时他也下定了决心,要借着这个机会彻底整垮恭安王了。
密折是赵俊臣连夜送到宫中去的,也是连夜被德庆皇帝批复了回来。
轻轻叹了一口气,赵俊臣向着窗外看去,明月当空。
但赵俊臣也不打算耽搁,只是扬声唤道:“秦威。”
随着赵俊臣的呼唤,穿着西厂百户服饰的秦威,推门而入,下跪行礼道:“秦威在此,请大人吩咐。”
赵俊臣把手中密折递给了秦威,淡声说道:“你这就去西厂衙门,把这份折子交给魏槐,跟他说,这件事接下来我就不管了,就由他亲自处理。”
待秦威恭敬地接过折子之后,正准备转身离去,赵俊臣犹豫了一下后,又补充道:“对了,记得和魏槐说一声,陛下仁德,爱护皇亲,为陛下身后名声考虑,这件案子虽说要严查,但也不要牵连的太广。”
“卑职明白。”
秦威点头应是后,等了片刻后,见赵俊臣再也没有其他吩咐,终于离去了。
待秦威出了房间关了房门,书房中只剩下了赵俊臣一人,只见赵俊臣神色间露出了些许轻松之色,长出了一口气后,喃喃道:“这些日子以来,形势复杂,林林总总,出了大事小事无数,如今总算是结束了一件。”
只可惜,虽说结束了一件,但依然还有许多件,譬如给太子的布局、譬如今科的春闱会试、譬如德庆皇帝的南巡,一件接着一件,接连而来,由不得赵俊臣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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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河中,恭安王府。
在明朝,对皇亲国戚限权极大,皇子们到了一定年纪就会被封王离京,无诏不得回京,不可讨论政事,不可结交官员,甚至哪怕只是对待百姓好些,从而赢得了一些好名声,都会引起帝王猜忌。唯有不涉政事、耽于酒色、行驶荒唐不羁、甚至欺压百姓的王爷,才会得到“贤王”的名声。
自德庆皇帝登基之后,这恭安王的对外形象,正是一位标准的“贤明王爷”,从来不讨论政事、从来不结交朝臣、王府之中夜夜笙歌不断、每年迎娶一两位侍妾、时而做几件欺压百姓的事情引发风波。
所以,恭安王虽然是大明朝的“贤王”,但在封地百姓心中的声誉,却是不大好。
这一日,恭安王府外,突然来了一大队身穿圆领铠的锦衣卫。
锦衣卫来到后,却毫不客气,也不打招呼,就这么直接将恭安王府包围住了,只让进不让出,又清散了周围百姓,一副要捉拿要犯的样子,却又显然是针对恭安王府而来,王府中人见到不对,出来问话,也被锦衣卫们粗鲁的赶了回来,丝毫都没有给恭安王面子的意思。
事实上,虽然尚还不知道事情的原委究竟,但锦衣卫们却明白一件事,事情一旦到了这个地步,今后怕是只有恭安王求他们的份了,又何必再给恭亲王什么面子。
而锦衣卫们包围了恭安王府后,就不再有什么动作了,就这么控制着形势,也不行动,好似在等待着什么人,搞得恭安王府中人皆是人心惶惶,即不知道要等待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最终会等来什么。
但没等多久,就见恭安王府外,又来了一队人马,这队人马看服饰像是东厂的档头番子们,只是细看之间,又会发现一些细微差别。
见到这一队人马出现,原本骄横的锦衣卫们却是态度突变,竟是恭敬异常,显然,此次针对恭安王府的行动,是以这队新来的人马为主,而锦衣卫仅只是辅助罢了。
而新来的这队人马,为首者竟是一位身材枯瘦、面色苍白、神色阴沉的瘸子,此时正坐在轮椅中被人推着来到恭安王府大门外。
这个瘸子,正是西厂的四位掌事千户之一的魏槐。
“哎呀,这不是魏槐大人吗?卑职锦衣卫千户金全,见过魏槐大人,说起来,卑职还没来得及恭喜魏大人您迁升西厂之喜呢。”
见到魏槐出现后,锦衣卫中为首的千户连忙迎了上来,向着魏槐打千行礼,满是讨好的说道。
说起来,这个锦衣卫千户金全,和魏槐在锦衣卫衙门的时候,还算是有些交情。
然而,魏槐却丝毫没有要与金全叙旧的意思,只是阴沉沉的看了金全一眼,那阴沉沉的神色、彷如毒蛇欲噬人的目光,即使金全身为锦衣卫一向见多识广,也不由得身体一颤。
然后,就听到魏槐用他那特有的沙哑声音,缓缓问道:“人都来齐了?”
见魏槐这般模样,金全不敢拖延怠慢,连忙答道:“回大人,从京城调来的三个总旗队,以及这周围四府十八县的锦衣卫,全都来了。”
魏槐抬头,看着眼前恭安王府的华贵大门,脸上挂上了一丝冷笑,反问道:“既然人都来齐了,那还等什么?叫门!”
金全连忙答应,站起身来,就欲派手下突进恭安王府。
然而,还未等锦衣卫们叫门,恭安王府的大门,突然自己打开了。
接着,就见一众恭安王府中人,有老有少、有尊有卑,正侯在门口处。
这些人大都面露恐慌之色,看着眼前这一大片如狼似虎的锦衣卫与西厂番子们,皆是面色苍白。
唯有为首之人,身穿黄色蟒袍,面容与德庆皇帝带着六七分相似,只是年轻几岁,气质神色之间,亦满是威严,却没有丝毫慌张之色,只是用藐视的目光,冷冷的扫视着眼前的一切。
这个人,正是西厂与锦衣卫此行的主要目标——恭安王朱慈焕。
正所谓落地凤凰不如鸡,别看金全刚才在魏槐面前卑躬屈膝、谦卑至极,但那是因为魏槐如今身在西厂,身后还站着一个赵俊臣,都是他招惹不起的势力人物。而如今面对恭安王,对于恭安王今后的下场已是心知肚明的金全,却是毫不客气。
带着虚假的微笑,行了一个敷衍了事的礼节,金全用一副讥讽的语气,向恭安王说道:“哎呀,这不是恭安王爷吗?卑职锦衣卫千户金全,见过王爷。我等今日乃是奉旨行事,接下来若是有得罪之处,还望王爷您可不要怪罪啊。”
然而,恭安王却丝毫没有理会眼前的金全,只是好似看小丑一般瞥了一眼后,冷笑一声,接着却是把目光转向了一旁的魏槐。
打量了魏槐几眼后,恭安王冷声问道:“你是西厂的人?”
魏槐点了点头,淡声说道:“王爷果然消息灵通,西厂不过才成建几日,王爷您竟已是知道了。既然王爷这般的消息灵通,怕是也猜到我等这次来拜见王爷您的目的了吧?”
听到魏槐反问,恭安王冷笑更浓,亦是反问:“这么说,你就是赵俊臣的人了?早就听说赵俊臣是个谄言媚上的小人,今日这般情况,必是他揣摩着德庆的心思,把何明灭门案的事情栽到本王的头上了吧?”
“大胆!”恭安王话声刚落,那金全就跳了起来,指着恭安王大声指责道:“你难道还看不清如今的形势?你现在也不过是个待罪王爷罢了,怕是再过不久。封号也会被陛下剥夺,如今你不仅不思悔改,还恶言诽谤西厂厂督赵大人,甚至直呼陛下名号,这等大不敬之罪,你难道就不怕罪加一等吗!?”
恭安王却毫不在意,冷笑道:“我的罪名,不管是真是假,不管是大是小,那德庆和赵俊臣怕是都不会放过我,下场不外如是,既然如此,我又怎会再害怕罪加一等!?”
“你……”
见恭安王如此,金全更怒,但指着恭安王,却也不知该如何反驳。
倒是魏槐,此时却露出了些许敬佩之意,淡声问道:“王爷这般开门相迎,毫不抵抗,也不抓紧时间销毁王府内可能会带来麻烦的书信证据,怕是也知道自己万劫难逃,所以也就索性不做抵抗了吧?王爷豁达,卑职佩服。”
恭安王依旧是一声轻哼,看向魏槐与金全的目光愈加的轻藐,又隐约带着些许伤感,缓声说道:“那些罪证,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你们那个赵大人怕是早已是为我准备妥当了吧?既然如此,我王府里的那些东西,销毁与不销毁,又有何区别?我只恨,本王一世英名,最终竟会落在赵俊臣这般小人手中,苍天待我不公!”
说到这里,恭安王仰天长叹!终于微微露出了些许软弱情绪。
“王爷怕是错怪我家大人了。”见恭安王屡犯冒犯赵俊臣,魏槐神色间终于闪过一丝冷色,表情也由此而更加的阴沉鸷冷:“这件事,虽是得到陛下与我家的大人首肯,但所有一切,至始至终,都是由卑职我一手操办。只不过,临行前,赵大人曾向我交代,说是这案子不要牵连太广,但看王爷如今这般态度,卑职说不得也只能违背一回赵大人的意思了。”
说话间,魏槐猛地一抬手,冷声喝道:“入府搜查!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要错过!王府中人,自恭安王以下,全部控制起来,待搜查结束后,马上押回京中问审!”
“是!”
周围的锦衣卫们在得到命令后,纷纷露出兴奋之色,大声应是。
然后,随着如狼似虎的锦衣卫们纷纷冲入王府之中,带来了一片哭喊与狼藉。
而一直强自镇定的恭安王朱慈焕,见到这一幕后,再次仰天长叹一声,面色带上了一丝惨白,好似突然间老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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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的,恭安王府的人员上下已是被锦衣卫们控制了起来,全部关押在王府的偏厅之中。
而魏槐则是来了到王府正堂处,看着王府中锦衣卫们奔来走去,处处狼藉模样,神色不变,只是静静的等待结果。
大约两个时辰后,搜查终于陆续结束了。
这次搜查,恭安王府的大部分地方,都是由锦衣卫负责,但一些重要地方,比如恭安王的书房、密室、卧室、库房,却是由西厂的亲信番子档头们亲自动手。
因为搜查的地方少些,西厂的番子们的搜查却是先一步结束了。
只见一名西厂的领班百户快步进入正堂,却没有说话,而是看了一眼守候在四周的锦衣卫,魏槐明白意思,冲着锦衣卫们一挥手,锦衣卫们心领神会的纷纷离去,一时间屋中只剩下了西厂人等。
即使如此,这位领班百户依然不敢怠慢,来到魏槐身前后,弯下身子低声道:“魏大人,卑职带人搜查了书房、暗间与恭安王的卧室,果然发现了不少东西。”
魏槐神色不变,似乎早就料到了如此,问道:“都有什么?”
“在地窖和夹壁里,卑职等人搜到了一大堆金银珠宝,由于数量太多,现在还正在清点,但卑职看着估算了一下,总价值怕是不下五百万两。而在库房中,又找到了三百余件铠甲兵器,皆是精良且保存良好,若是只有这些也就罢了,在书房的暗阁中,卑职还发现了一沓密信,因为卑职觉得事关机密,所以也不敢查看,还请大人您来做主。”
说话间,这名百户从怀中掏出了一沓密信,大约有二十余封,双手捧着奉给了魏槐。
魏槐接过这沓密信,随手抽出一封粗略一看,然后面现冷笑。
“果真是无风不起浪,这些年来朝野间关于恭安王私下结交朝中大臣的传闻,如今看来果然不假,没想到这次竟是能找到他们之间的往来密信,倒是个不错收获,这些密信若是到了赵大人手中,必是能够好好运用……”
这般想着,魏槐也不再多看,只是把密信收到了自己怀中,然后转头打量着眼前这位负责搜查的西厂领班百户,缓缓问道:“这些密信的事情,没有其他人知道吧?”
百户连忙答道:“回大人,除了与卑职一同搜查书房的两位档头、三个番子,就再也没有其他人知道了。”
魏槐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冷声道:“从现在起,你就把这些密信的事情全部给忘掉,只当从没发生过这事儿,而日后厂督大人和我,也绝不会亏待于你,明白了吗?至于那几个档头和番子,你也要和他们说明白。”
见魏槐说的严肃,这百户连连点头表示明白。
而魏槐沉吟片刻后,又说道:“刚才在夹壁和地窖中搜到的那些金银财物,你可以拿一个箱子挑选一些带回去,就不用纪录在册了。另外,那两个档头和三个番子,则每人赏银五百两。”
听明白了魏槐的意思后,百户大喜,向着魏槐连连感激后,见魏槐再也没有其他吩咐,就急忙转身离开了,想是去找大箱子了。
而这名西厂的领班百户刚刚离去不久,就见金全领着几个锦衣卫账房进入了王府正堂,向魏槐行礼后,说道:“魏大人,这恭安王王府中的金银财物,如今已是全部清点完毕,账册在此,还请大人过目。”
说话间,金全从身边账房手中接过账册,然后由双手捧着交给了魏槐。
这般账册之中,不外乎就是抄家得到了多少金银多少珠宝多少古董之类的内容,魏槐只是粗略的看了一遍,虽然明知道这账目中的数字必然不实,锦衣卫上下也必然顺手牵羊了不少,但魏槐却并不在意,让人办事总要给些好处。
更何况,恭安王府里,真正的财物大头,还是西厂番子们在地窖密室夹壁中找到的那些。
将账册随手放在一边,见金全的神色间带着些迟疑,魏槐眉头一皱,问道:“怎么?难不成出了意外?”
金全犹豫片刻后,还是答道:“回大人,这恭安王府的上下人等,卑职命人关押控制后,清点人数,发现竟是少了一人。”
“哦?”魏槐眉头不由皱的更紧,问道:“是什么人?”
“是恭安王的养女,跟恭安王的姓,名叫嘉怡,听说她今日去左近的天阁寺上香了,但卑职派人去天阁寺查问,才知道她早该回来了,但如今却依旧不见踪影。怕是这个朱嘉怡回来后看王府情况不妙,就私下跑了。”
听到仅只是恭安王的一位养女后,魏槐眉头松了一些,并不在意,只是吩咐道:“发出缉令,让各地方注意一些,尽快抓回来。”
见魏槐并不在意,金全也轻松了不少,连忙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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