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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歌看着花坛边时隐时现的萤火,说:“歌儿也想像蒲坚哥哥一样习字读书。”
江氏笑道:“歌儿愿学,娘亲可以教你啊。”
鱼歌说:“我才不想学什么班昭蔡邕的《女诫》《女训》,要学就学治国方略,经史子集,不然蒲坚哥哥他考我什么我都不知道了。”
江氏笑言:“且不说你还不到上学的年纪,不然换做男装跟着你的哥哥们也可以识得几个字。既是女儿家,《女训》《女诫》终归是要学的。治国方略可以不学,至于经史子集,我可以去求求你父亲,让他专给你请一位先生来府上教你。”
鱼歌看着江氏,心中把她赞扬了千百遍。扑进怀里搂着江氏脖颈撒娇道:“多谢娘亲!”两人玩闹了半天,江氏方抱着她进屋,哄她睡觉。当夜里,江氏向鱼海提起此事,鱼海说:“她早晚要嫁入秦王府,早学些东西对她日后也有好处。我在鲁地有个旧识,志学于孔老,经史子集无一不通,也算人中龙凤。教授小儿绰绰有余,听闻他近日过得落魄,不如我让人去请他来府上教书,也算一举两得。”
江氏闻言答道:“我信得过你,只是真如你所说是什么人中龙凤,你若有心不如连夜去请,省得麻烦。”鱼海闻言,当即铺纸研墨,书手信一封,让人驾着马车连夜奔赴鲁地。夜里江氏枕着手臂,想起自己女儿说的不愿学《女训》、《女诫》忽然觉得奇怪——她连字都不曾认得,是怎么知晓了班昭和蔡邕的?想了半天,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她听了人说的,不愿再多想,沉沉睡去。
夜已深,西平郡公府上,蒲洪端坐高堂,看着满堂谋士,问:“自午后至此时,就无人愿自荐上前做我孙儿的老师?”堂下人面面相觑,有的怕教不好,有的志不在此,无人应答。
蒲洪面有怒气,冷笑一声说:“你们入府的时候,说自己这也会那也会,如今却连教一个孩子读书认字都不能,我养着你们做什么?”
此时一群谋士中站出了一人,拱手上前,道:“蒲公容禀,我等久居门下,为蒲公分忧乃是分内之事。只是就此事而言,并非我等不愿为小公子启蒙,而是小公子机敏,我等愚钝,唯恐教习不周误了小公子前程。”蒲洪闻言起身刚想发作,只见那谋士上前一步,接着说,“我等虽愚钝不能为小公子启蒙,但愿为蒲公举荐一人。此人身居鲁地,志学于孔老,无论经史子集六艺骑射无一不通晓,只是无心于朝堂。若蒲公信得过,学生愿亲自到鲁地请他入府为师。”
蒲洪坐回座位上,问:“你说的那人叫什么名字?”
上前的谋士越发恭敬,说:“百里卿鹄。”
蒲洪有些吃惊,百里卿鹄这个名字他听过,也让人去请过他出山,只是去而不见,无功而返。在归附后赵后,也没有人再提过这个人。于是抬手问:“你有几成把握能请他入府?”
那谋士答:“七成。”
蒲洪冷哼一声,说:“七成就七成吧,你需要哪些东西那些人与你同去,明日一早叫人呈上来,准备妥当了再去请那位百里先生。”
鱼歌再见蒲坚,已是深秋,鱼歌在鱼家府外的巷子里找到了玩伴,两人颇玩得来。两人在两家女奴跟随下玩得开心,那家小孩说:“我知道一个地方常能看见精美的车?。”
鱼歌问:“哪儿?”
两人使了个眼色,一路追逐跑到了皇帝巡行的街道上。撞上了从西平郡公府出来的蒲坚。鱼歌一路跑到蒲坚面前站好,眉眼含笑,两只小手上全是灰。蒲坚还未说话,只看到了一群人从长街上走了过来,其中一人身着寒衣,却自有一番风骨,与他人不同。那人随人群一同走过来,也看到了蒲坚,见蒲坚身旁的鱼歌与另一小孩玩闹得正欢,便上前来逗趣道:“这长街是皇帝巡行的街道,你们在此玩耍,就不怕司隶校尉把你们捆起来?”
鱼歌与那小孩面面相觑,鱼歌只知道这里常有装饰精美的车马经过,哪知道是皇家的车马,她本是惜命之人,一时愣了。蒲坚见鱼歌被吓住,只向那人回答说:“司隶校尉只捆有罪的人,不捆玩耍的小孩。”
那人笑了笑,转过身对随行的人说:“此子有霸王之相。”说完也不多言,随着众人往西平郡公府去了。
鱼歌回到府中,心里有些不开心,想她堂堂学霸,重生后却不思进取,倒越发活的像个五岁的孩子。江氏见她回来,忙走过来说:“方才还到处找你呢,可是出府玩去了?”
鱼歌答:“出去了,和邻家的孩子一同到街上去了。”江氏闻言吃了一惊,这要是遇到了坏人该怎么办?还未开口,只见鱼歌问,“娘亲找歌儿做什么?”
江氏说:“你前些日子说要念书,你父亲专门让人到鲁地为你请了位先生来。先生到了,可不得找你吗?”
鱼歌闻言有些惊喜,问:“先生呢?”
江氏说:“先生还有事,随朋友出府到西平郡公府去了。”
鱼歌又问:“先生到那里去做什么?”
江氏抱起她,走在回廊上,边走边说:“听你父亲说,府上派去请百里先生的马车和西平郡公府上派去的马车几乎同时到,百里先生到邺城来,先到了府上,才去拜访西平郡公,也不知是去做什么。”
当夜里,鱼海到小院里来,鱼歌正教女奴玩翻花绳,见鱼海来,只朝屋里大喊了声:“娘亲,爹爹来了!”说完继续翻,正玩耍得开心,忽然被鱼海抱起来,进了屋去。江氏正在做女红,鱼海见了,说:“都说了夜里不要做针线活,怎么就不听呢?”
江氏剪断线,说:“转眼就入冬了,歌儿又长高了些,可不得抓紧时间给她做冬衣吗?”
鱼海放下鱼歌,对江氏说:“做衣服这种事情让懂得裁缝的女奴去做不就好了吗,何必亲力亲为?”
江氏笑而不语,把鱼歌拉到跟前,说:“女奴做的哪能跟自家娘亲做的比。”说着,把新做好的衣裳往鱼歌身上比了比,笑着问鱼歌,“对不对?”
鱼歌看着江氏脸上笑出的酒窝,伸手轻触,笑着说:“对!”摸完被江氏挠着笑了半天。
见她们玩笑罢,鱼海方才坐下,说:“今日里百里兄说先收到了我们府上的书帖,到西平郡公府上去请辞,西平郡公不许,如今连人都扣在府上,特让人来商量,说让歌儿到西平郡公府去上学,每日派车马来接送,问我们愿不愿意。”
江氏闻言有些没好气地说:“人都扣在那儿了,还有什么好商量的呢?我们总不能去把人给抢回来,伤了两家和气。只是转眼入冬了,这来来回回的哪有在自家府上方便,再者,谁都知道郡公家中子孙繁多,谁知道歌儿去了会不会受人欺负?特别是那个少了只眼的孩子,别说欺负,吓都能把歌儿吓哭。与其来回折腾,不如另请人来,天下又不止他一个教书先生。”
鱼歌窝在娘亲怀里不语,只听父亲说:“话不是这个理。百里兄在郡公府只教两个孩子,你猜是谁?一个是与歌儿交好的蒲坚,一个是与歌儿有婚约的蒲苌,你担心的被人欺负的事是绝对没有的。所以我想着就算让她过去上学也无妨,索性就来问问她的意见。”
话音刚落,只听鱼歌说道:“歌儿愿意到郡公府上学!毕竟天下先生虽多,百里先生就只有一个。”鱼海听完,眼中露出赞赏。
江氏抱起她,问:“你可想好了?”
鱼歌答:“想好了!”
翌日清晨,蒲坚早早来到郡公府专门为百里先生设的院子里拜访先生。百里卿鹄身着洗净的粗布衫,束发净手,头戴冠帽,方才出门见客。见到蒲坚,不以小儿待之,反行君子之礼,以礼相待。两厢拜过,坐于屋内,百里卿鹄说:“听闻我在府内只需带三人读书习字,一人名为蒲苌,秦王嫡子,已入志学之年;一人名为蒲坚,龙骧将军嫡子,已入龆年;一人名为鱼歌,广宁公嫡孙女,未入髫年。如若我没搞错的话,你应当是龙骧将军之子蒲坚。”
蒲坚答:“正是学生。”
百里卿鹄摆手,说:“未行拜师礼不必自称学生。”转而笑道,“可还记得我昨日说你有霸王之相。”
蒲坚答:“记得。”
百里卿鹄说:“你面相不比寻常,若有图谋,日后必能大贵!”
蒲坚一本正经地说:“若有朝一日果如先生所言,蒲坚定不忘先生恩德。”
正说着,门外跨入一个身着礼服的女童,才进门便眉眼笑成弯月,看起来极为娇俏可爱。百里卿鹄知道这就是自己那位故交家中的女郎,只看着她上前来俏生生地站在两人跟前,开口便叫:“师父。”
百里卿鹄被她逗得笑了,想起她是昨日在长街上玩耍的女童,逗她道:“让师父看看,你手可洗干净了?”
鱼歌思虑着古人爱书如命,问自己手有没有洗干净也是寻常事,只举起双手放在耳边,说:“洗干净了。”
百里卿鹄笑着起身,道:“今日便是难得的吉日。既然蒲苌公子入春后才入学,那么今日我便先带你们行拜师礼。”
说完,领着蒲坚,叩拜先圣孔子神位,双膝跪地,九叩首;再拜百里卿鹄,三叩首,礼成。书童代主人手下两家送来的束?,与鱼歌一同在院外看着蒲坚行完拜师礼,又看着百里卿鹄为他行开笔礼,以朱砂开智。书童看着院中情形,总觉得与以往不同些。
鱼歌站在一旁,心底只有羡慕。待蒲坚行完礼,她才入内去向师父行礼。只拜先生不拜孔丘。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孔门不收女弟子,百里卿鹄收她为徒已是莫大的恩惠。只要能读书习字,她别无他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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