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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伦钦,匈牙利
整个安茹大军犹如一条看不见尾巴的蛇,一路向着北方蜿蜒而去。走在前面的人即使骑在他们强壮的战马上,也看不见整个行军队伍的尽头。
查理的胸膛几乎被自豪感撑爆了,在他三十三年的生命中,他从未领导过如此大规模的战争,以及这样一支规模惊人的无敌军队。
他骑在最前面,一位贤明的国王,一位光荣的骑士,周围环绕着旗队队长和宫廷骑士,都是这个王国最优秀的人。
在离行军队伍稍远的地方,有一??单独的队伍,由宫廷的文臣、管家以及随军神父组成。
查理认为这些人永远不会有和他一样的感受,因为他们并没有真正地参与这一切,他们没有和这条大蛇般的军队融为一体,只是在简单地跟随着它。
如果不是我需要他们,我便会把他们全部赶回家,国王心想。这一切对这些细皮嫩肉的官员们意味着什么呢?他们参加了战争,但又没有真正地参与其中。
对他们来说,这一切都只是数字、支出和文字。但对包括他在内的其他人来说,这是艺术,战争的艺术。
想到这句话后,查理满意地笑了,并提醒自己在到了特伦钦的城堡下后,他必须在第一次的部属会议上用上这演讲词,或者是在宴会上。
从莱维采到北方腹地的路程只用短短三天。军队没有怎么休息,一直在稳步前进,尽管这次和上次从蒂米什瓦拉出发时一样,并没有强行军的要求。
第三天早上,特伦钦高耸的白墙和尖塔楼已经清晰可见,人们也有了触手可及的紧张情绪。到处都可以听到激动的窃窃私语声,军队轰隆隆地向着近乎是白色的亮沙色城堡前进。
沿途他们只路过了两个被遗弃的村庄,村民显然已经从那里逃到了岩石山上的堡垒里避难,但大多数村庄似乎并没有陷入恐慌。
人们知道查理·安茹和他的军队要来,但显然并不害怕,因为知道他不是一个来蹂躏他们土地的外国领主,但在不久之后可能又会有其他人成为他们的新领主。
查理很欣赏这些农民们的勇敢行为,他带着他的大部分军队从边缘绕过他们的村庄,对敢于伤害居民的人处以最严厉的惩罚,并且只派了少数部队进入每个村庄,为军队收集能找到的所有食物,但不能掠夺其他东西。
大军在圣雅各布月的第十三天抵达特伦钦的城堡下,所有人从一开始就可以看出来这次与莱维采的情况有多么不同:查理在为一场血腥的恶战做准备,他说话的方式不一样,行为举止也不同。
他不再注意庄重礼仪,左手放在入鞘的剑柄上,右手比划着激烈的手势,欢迎他的骑士、指挥官和队长们进入他的帐篷。
安茹军的战营建在要塞下方,形成了一个半圆,城堡北方是瓦赫河,军队也切断了所有通往河岸的路。国王兴奋地搓了搓手掌:没有人能从城堡里逃走,没有活人可以穿过这堵兵墙。
出于形式和体面的考虑,他还是派了一名信使进入城堡,要求马泰·查克的姐夫伊斯特万·斯特恩伯格和他的手下投降,但他知道对方的答复会是什么,所以信使一走,查理便下令架起五台配重投石机。
“我要这五台投石机都射向南城墙,”他在攻城营地里向他的军事工程师们说,“我们不扔尸体,也不放火烧毁北方最强大的城堡。我们只做有绝对必要的破坏,所以把那些投石机的火力都集中在一个点上!”
“是,陛下。”首席工程师向他鞠躬,“我们会找到最薄弱的地方,并在城墙上凿出一个缺口。”
那人正要大步走出国王的帐篷,但查理在后面叫住了他。
“等等!”国王招了招手,犹豫了一会儿,仿佛改变了主意。“在早晨之前都不要开始围攻!把投石机准备好,但不要发射一块石头!我会给他们时间,让他们考虑到天亮。之后......愿上帝怜悯他们!你现在可以走了。”
男人再次鞠躬,匆匆离去,开始组装沉重的攻城器械。
“快点,看在你蠢货妈妈屁股的份上!”伊斯特万·拉克菲在他旗队的营地里跳来跳去地喊道,“奥兹,亚历山大!把那个大锅搬走,但不要再把它放在帐篷门前了,以免所有人都被绊倒!贝斯,你他妈的脑子呢?马上把衣服穿好!“
“这里太热了,队长!”那个身材高大、不到二十岁的塞凯伊小伙子说道。只要有机会,他就会光着上半身在营地里走来走去,没有人真正理解他的这个习惯,他们也不在意,但这让拉克菲很不爽。
“你随时都有可能被一支箭射中,你这傻帽!”队长坐在他新获得的马上吼道。
虽然他在大声地骂来骂去,但他的大多数手下都知道他实际上心情特别好。“把你的衣服穿好了,贝斯,否则我会让你清理一个星期的粪便!如果你死在这里了我该怎么告诉你的爸妈?”
年轻人匆匆忙忙地去穿衣服,拉克菲则继续热情地喊道。
“我们在打仗,伙计们!”他比之前更大声地吼道。“穿上皮革,穿上铁衣,拿起武器,你们这些马裤蠢货!不然你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别再惹我生气了,不然.....
拉克菲把话打住了,因为他注意到安塔尔·巴托和他怪异的侍从西蒙在背后看着他,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但他们带着一脸憋笑的表情。
“该死的,”他惊呼道,“我是说,欢迎你,指挥官。”
自从他们在莱维采一起经历过夜袭之后,拉克菲对安塔尔的看法就变得不同了,对他说话的方式也改变了。
他开始发现自己对这骑士的看法是多么的错误,这人是个勇敢的家伙,拉克菲从未见过他害怕过。
他几乎单枪匹马地阻止了偷袭者的进攻,他自然地驾驭着抢来的马,用剑的方式就好像武器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一样.....
特兰西瓦尼亚的队长一次又一次地回忆起这一切,通常是晚上在自己帐篷里独处时,一段时间后他惊讶地发现,他对这个被他鄙视的人产生了尊重。他一生中并没能经常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但这次他确实错了。
“一切都还好吗,伊斯特万?”安塔尔用愉快的声音问道,他总是被塞凯伊人特色的骂人腔调逗乐。
“都很好,巴托大人,”骑着马的大胡子男人点点头,“我从来没有感觉更好过了,我现在比所有混蛋都高!如果他们犯错,我也能更快地注意到,贝斯,我的孩子!”
他突然对那个穿着麻布衬衫从帐篷里走出来的小伙子喊道,“你这穿的是什么?你不是来参加新婚之夜的,这里也没有你的小新娘,还是我搞错了?“
“可是队长!”那个士兵拉着下巴再次尝试,但拉克菲并没有让步。
“滚回帐篷里,把软铠甲也穿上!如果我还要再纠正你,你就准备在笼子里面看着我们攻城吧!”
贝斯再次跑回了帐篷里,安塔尔骑着他在莱维采获得的那匹黑马,靠近了队长。
“让你的人准备好,伊斯特万,”他严肃地说道,“这会是场恶仗。当太阳升起时,一切都会乱套,一旦投石机砸出了城墙缺口,我们就会进攻。”
“皇家军队会率先上阵?”拉克菲有些惊讶。
安塔尔摇了摇头,“我们都会进攻,”他轻声说,“全军,所有人。查理想要动用他所有的力量击溃他们。”
“武力威慑吗?”拉克菲问道。
“武力威慑,”骑士点了点头,“特伦钦是毒蛇的窝,是马泰·查克最重要的据点,城墙后是他最精锐的军队,最强硬和聪明的手下。
他们不会放弃战斗,就像国王不会让步一样。这可能是我们参加过的最疯狂的战斗。”
也许比罗兹戈尼还要血腥,他在心里补充道,但没有大声说出来。
“所以我们现在不再办宴吃席了,是吗?”拉克菲在马鞍上转身,抬头看着岩石山上蔓延开来的坚固城堡。
“妈的,真大啊!不知道怎么的,我不想用攻城梯爬上这城墙,我宁愿像博通德①砸开君士坦丁堡的城门一样,在门上开个大洞。”
“如果你这么做了,查理会立刻让你成为特兰西瓦尼亚的总督,”安塔尔的嘴角勾起半边笑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博通德也和你一样,是个壮实的人。”
拉克菲分不清骑士是在取笑他还是在夸奖他,所以他耸了耸肩膀,摆了摆手。不知为何,他的心情没有刚才那么好了。
城堡后面的河里仿佛吹来了带着不祥气息的微风,带来了苦难和死亡的预言。
从不惧怕任何战争的塞凯伊人队长在特伦钦下方的巨大攻城营地中想道,如果他现在能回到家里该多好。一旁,安塔尔的脑海中也盘旋着相似的念头,两个人同时沉默了下来。
然后伊斯特万·拉克菲摇了摇头,仿佛从一场不愉快的梦中醒来,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他又朝着帐篷喊道。
“贝斯,我的孩子,看在马屎的份上!”他用粗重的声音喊道,“你穿上那该死的软铠甲没有?”
夜幕降临,攻城部队的帐篷里没有一丝声响,特伦钦城堡里也一片寂静。
在和城堡守军的主要官员共进晚餐后,伊斯特万·斯特恩伯格回到了他的房间,他姐夫生前的卧室,睡了一个短暂、清醒又不安的觉,这会是血战开始前的最后一觉。
在大领主死后,伊斯特万把房间里的一切都保留了原样,保留着王室般的华丽,除了把马泰·查克的尸体搬走,他什么都没有动。
他进门,把门上的铁链挂上,立刻被吓了一跳。
在黑暗的卧室里,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的男人背对着他站着,就在墙上挂着的十字架前,马泰·查克本人曾经就跪在那里祈祷。
“我不在这里,”披着斗篷的男人用破碎的声音低语,“他死的时候,我不在这里。”
男人把颤抖着的手伸向十字架,就好像被钉在上面的人是马泰·查克一般。他想抚摸这个受难者的脸,但在最后一刻,他把手缩回了斗篷的褶皱之间。
伊斯特万·斯特恩伯格立刻认出了这个闯进来的人。
“你是怎么进来的?”他故作镇定地质问道,“我们把整个城堡都封闭了,连那篡位者的信使都没有放进来。”
“拜托,”灰发的骑士转过身来,带着轻蔑不屑的表情。“我知道这座城堡所有隐蔽的角落,我对每个出口、入口和地道都了如指掌。比你更了解....."
伊斯特万有些不耐烦了,他受不了这个人,也不想和他交谈太久。
“你想要什么?”他走近一张小桌子,把酒倒入金质高脚杯里,没有打算给这个不速之客也倒上。“你为什么来这里?”
“你看到了那些配重投石机了吗?”骑士反问道。“我看到了,然后呢?”
“到了早上,它们就不再那么乖乖地呆着不动了。”“这我也知道,你还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你们都死定了,你们所有的人。”
“你说死定了,那就死定了吧。”伊斯特万叹了口气,喝了一口高地红酒,然和重新倒满了杯子。
“别傻了!”另一个人的声音中似乎有一丝恐惧。“北方再也没法抵抗查理了。他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在布达击退我们的国王了,也不是在罗兹戈尼和我们战斗的国王了.......他.......他已经是一个真正的万军之王了。”
“你听起来就像是个舔他屁眼的马屁精。”
“我听起来像个有理智的正常人,”骑士纠正道,“告诉我,你有看过窗外吗?三万多人包围了你的城堡,而且没人援军会来帮你!”
“我不需要什么援军,”城堡主的嘴巴绷紧了。“我们这里有足够的人,只要城墙还在,我们就还有希望,而这些城墙坚不可摧。”
他又喝了一杯,然后不再给自己倒酒。他双手放在桌子上,向后靠着,仰着头,闭着眼睛,吸了口气,吐了出来,又深吸了几口气,就像是哪里不舒服一样。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战士,他从不冲在战场的最前面,更喜欢在后方领导一切。
他从他的姐夫那里继承了一笔沉重的遗产和责任,但他决心不把特伦钦交给马泰查克生前的最大宿敌。他们会战斗下去,坚持下去。他们已经为围城做好了充分的准备。
伊斯特万睁开眼,灰发骑士就站在他的面前。那人绝望地看着他的眼睛,说话的声音里充满了恳求。
“你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吗?”他紧紧地抓住城堡主的手臂,“你必须放弃这座城堡!你必须向安茹的军队打开特伦钦的城门!”
伊斯特万·斯特恩伯格把自己从男人的手里挣脱出来,震惊地盯着他。“你背叛了我们吗?”他惊呼道,“你现在效忠于谁?”
“我忠于马泰·查克,直到生命的尽头!”骑士用右拳打了打自己的胸膛。“我为他服务,就是为什么我不希望他的遗产化为灰烬和残骸。”
“这种情况不会发生!”伊斯特万提高了音量,“如果你真的是我姐夫的忠臣,你就留在这里,和其他的反抗者一起战斗。”
“你姐夫可没让我发誓去送死。”男人提醒道,“我不会留在这里,我只是来让你明白道理的。
你要知道,这个王国的任何城堡和军队都无法抵抗查理·安茹的军队。他已经召集了一支大军,在征服了整个高地,甚至是整个王国前,他都不会停下。
你想让我说真话吗?好吧,我对你的可悲生活不感兴趣,捷克人伊斯特万。我只对马泰·查克留下来的东西感兴趣,而保护它的唯一办法就是不要继续抵抗了。
因为如果你不屈膝,查理和他的军队就会把一切都夷为平地,用你那该死的摩拉维亚猪脑袋想一想!”
“我们会坚持住的,”城堡主坚持道。“没有军队能攻破特伦钦。”
“如果你现在交出城堡,你还能活着出去,”年迈的骑士再次尝试道,“而马泰查克的遗产,虽然会落入他人之手,但仍将完好无损。然后,有一天,它可能再次属于我们,但前提是,你要打开大门.....””
“好家伙!”伊斯特万·斯特恩伯格苦笑道。“你真的以为马泰的遗产全是石头、金属和木头这些肉眼可见的东西吗?
如果你是这么想的,那你可就大错特错了.......我们从马泰·查克大人那里继承的最重要的东西,”
他狠狠地盯着骑士说,“是血的法则:我们不和外族领主讨价还价,也不接受外族国王的统治!我们就是我们自己的国王,不会在压迫者面前屈服!
如果你只想和我讨论投降,那你最好回到你的新主人那里去,费里西安。”他再次倒满酒杯,等他把第三杯酒灌进喉咙时,骑士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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